夸人品味好，骂人品味坏——品味到底是个啥？

巴尔扎克，依照当时人的描画，是个俗气贪吃的胖子，每当骗到笔预付稿费，他便迫不迭待去搞花里胡哨的装饰，勾搭贵妇人。

同时期的诸位，大家都觉得他没品味，以至对他推重不已的毛姆——毛姆以为巴尔扎克、托尔斯泰、陀神和狄更斯是史上四大小说家——都觉得他故事讲得好，可是文笔差。

但这不障碍往常，您书架上放一本巴尔扎克的书，客人翘大拇指：有品味！

勃拉姆斯从小穷困，所以得去卖酒的中央弹钢琴养活自己，感染了一身市井气。

听说第一次去李斯特家访问，听他弹琴，居然没礼貌地就睡着了。

到他成名后，上流社会依然觉得他没什么教养，粗鲁没品味，他自己都招认。

但是这不障碍他写出第一首交响曲，就被当时人称作“第十交响曲”——从此贝多芬的九大部有了真正的接班人。

往常您听勃拉姆斯的音乐，也算是有品味的意味了吧。

贝多芬《第九交响乐》当年首演时，门德尔松的父亲（一个颇有品味的银行家）去听了，觉得是乌鸦叫，毫无品味。

那个年代，维也纳人觉得听罗西尼的歌剧才有品味；贝多芬？不够文雅。

但往常，贝多芬的历史位置无须置疑。

您听奥芬巴赫们的轻歌剧？太小巧了，不如听贝多芬有品味。

陶渊明的诗在钟嵘《诗品》的评价里不高，没什么品。

但到宋朝，苏轼觉得陶渊明品味高得不得了；自那之后，读陶渊明诗便成了品味意味了。

麦尔维尔《白鲸》刚出版时，卖得极差，美国人民觉得：这玩意就一个土里土气的航海捕鲸小说；一百年后，这玩意被招以为名著了，品味绝高。有一段时间，英国还有人把读《白鲸》与读《尤利西斯》并列，觉得这玩意有品得没边了。

这些曾经被以为很没品的家伙，发明了一些后世人等追着觉得特有品的文本。

那么问题来了：这几位爷，算是有品还是没品呢？

或者更进一步：品味到底是什么？

彼得·梅尔先生写过本书，《有关品味》，里面大谈鱼子酱的吃法、雪茄的抽法、老式旅馆的选法、巴拿马草帽、订做西服诸如此类。

但他也不失揶揄地表示过，有品味的关键是，不要装模作样摆谱；尽量砸钱在最高级的东西上。

说来说去，“若无其事地砸钱”，就是他老人家的品味了。

不太好听，但我们可能接近真相了。

19世纪时，法国巨匠丹纳以为：路易十四到路易十五那段，宫廷里的法国人最有品。

那时分，诸位爵爷与夫人，各自谈吐俗气，说话语调不高不低，书信简约诙谐，擅长揶揄，阳伞华服天鹅绒，用瓷器，观绘画，精密典雅，逛着花园子，在客厅里文质彬彬地聊天，是所谓摄政作风到洛可可作风。

19世纪大反动之后，大家还经常回想18世纪，觉得那样田园牧歌的仪态和装扮，算是有品味。

但其实早在18世纪，百科全书大神狄德罗曾经对此不爽了。在狄德罗看来，所谓品味，大约就是：别冒头。

我们回看18世纪盛行的品味，很容易发现：那就是在一大群受了相似教育的人群里，亦步亦趋，不要做过度的事。

在他们的答应范围内表示出一种仪态上政治正确的温和与有趣，就算是有品味。

为什么这种品味会被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呢？

由于这种品味的代表人等，出自宫廷，控制着话语权。

事实是：品味是一个浮动的东西，是一个有话语权的圈子里默许的，中庸均衡的政治正确。

但品味，作为一个没有可度量规范的玩意，是会改动的。

《泰坦尼克号》里有个经典细节：女主角珍藏当时还没成大名的毕加索的画——1912年泰坦尼克号漂浮时，毕加索年过而立，刚搞了几年平面主义，的确还挺先锋，没成为经典。

她那个工业巨头未婚夫道：“置信我，这货不会成名的。”

而Rose拿的这幅画，正是往常的经典《亚威农少女》。

回到巴尔扎克。

他在不止一篇小说里，谈论如何追逐品味：

——去贵妇人的宅子与舞会里多加历练。

——在衣食住行每个方面都阅历与见识。

——背下天鹅绒、葡萄酒、烟草、家具、历史方面的学问。

如此，自然便显出品味来。

大仲马更狠毒些，《基督山伯爵》里，基督山一个水手出身的人，只需对巴黎的贵族们显得“我来自东方”，对历史、朴素品、航海、银行业务都格外在行，又显出有钱，自然就品味超凡了。

贝阿特丽丝·罗斯柴尔德——听到这个姓氏，您就懂了——早年喜欢新派艺术，以为古典艺术挺土的；到大家都喜欢新派艺术时，她在尼斯海岬造了一个纯路易十六+威尼斯混搭风的别墅。

那时社交圈都觉得她有品味爆了——为什么呢？

由于她的确有钱买得起路易十六王后以前用的东西，以及，她一个罗斯柴尔德家的人，的确有钱有势到让大家都信服她裙下。

所以啦：品味是会变更的，而控制品味规范的，通常是最有话语权的人。

假如您志在融入一个圈子，那只需稍微跟随着大家亦步亦趋，恰当地笑容缄默，便会显出有品来：由于品味的话语权，通常不由你操控，也不用强自去摆谱。

假如您的实力够硬气，大能够继续特立独行。最后也完整能够靠自己的实力，让大家都觉得您才是品味的规范——固然这可能需求一定的时间。

雷诺阿在被骂了半个世纪粗鄙后，到七十多岁亲眼看自己的作品进了卢浮宫（当然，他的作品往常主要在奥赛）。艺术史家半开玩笑地说，主要是雷诺阿（和莫奈）活得够长，来得及看见自己成为传奇。

固然他们自己估量没太在乎，不时在继续画自己想画的东西。

假如您发现了，这玩意其实很无聊，那就对了。

一个时期的品味，站远了看，就是这样子：

浮动的、飘忽的、跟风的、朝令夕改的、旨在让身处其中的人亦步亦趋不敢逾越的、为了营造轻视链而存在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