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响吧，我的牧笛，与我同唱阿卡迪亚之歌――从普桑《阿卡 ...

法国人尼古拉·普桑(Nicolas Poussin)，不时把罗马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他早年醉心于古希腊罗马时期的雕塑和绘画，之后又去了意大利向文艺复兴时期的巨匠们的作品致敬――他的整个成熟时期的作品简直都在意大利完成的。《阿卡迪亚的牧人》是普桑的代表作，画面中的四位牧羊人两两对称构成六边形，盘绕在一块厚重的石碑前，他们的眼光和姿势将观者的眼光引向石碑上的铭文。作品圆满呈现了普桑“理性的和美，庄严的调和”的艺术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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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阿卡狄亚，我(死亡)也存在

“阿卡迪亚”(Arcadia)一词最早出往常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牧歌集》中，原本是指希腊南部伯罗奔尼撒地域的一片山区。在希腊神话中它是神使赫尔墨斯的出生地，也是牧神潘寓居的中央，被称作牧人的乐园，代表着收获、富足与自由。

普桑在抵达罗马后没多久，就构筑了属于自己的"阿卡迪亚"。《阿卡迪亚的牧人》中人物外型具有希腊雕塑的庄严、静穆，调和的构图带着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画派的印迹，沉稳的颜色则赋予画面一种暖和而忧伤的情调。这幅作品既是欧洲丰厚的艺术土壤里结出的硕果，也打上了17世纪肉体的烙印。墓碑作为投影、铭文、幻想的载体，成为了画中画。以拉丁文篆刻的铭文“Et in Arcadia Ego ! 我(死亡)也在阿卡迪亚"――这一饱含深意的隐喻被巧妙地融入田园牧歌般的自然景色中。

关于铭文“Et in Arcadia Ego”，产生过诸多争论。普桑的朋友兼他的传记作者乔瓦尼·彼得罗·贝洛里这样解释 : “以至在阿卡迪亚也能找到坟墓，死神正是在欢乐中呈现" ; 普桑的第二位传记作者安德烈·费利比安以为铭文更强调的是："墓中掩埋之人曾经生活在阿卡迪亚”；法国启蒙思想家、哲学家德尼·狄德罗对铭文的释义为 : “我也在高兴的阿卡迪亚生活过”。

艺术史家、图像学研讨专家欧文·潘诺夫斯基(Erwin Panofsky, 1892-1968)经过严厉的考证，更倾向于第一种说法：“即便在阿卡迪亚，我(死亡)也存在。”这一相似于中世纪拉丁语的警示格言，不只将阿卡迪亚至于原始与现世之间，也为想象中的黄金时期添上了一丝训诫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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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吉尔的牧歌作风和韵律俱佳

有插图的手稿《罗马维吉尔》，包含了《埃涅阿斯纪》、《农事诗》和部分《牧歌》篇，是维吉尔最古老、最重要的手稿

公元前70年，维吉尔( Virgil, 70 BC-19 BC)出生在意大利北部，靠近高卢的曼图亚(Mantua)左近的一个农庄里。严厉说来，维吉尔降生之初还是一名高卢人，从公元前58年开端，恺撒发起了历次战争，最终高卢被归入了罗马共和国的幅员。这位在后来以最动人的歌喉唱出了罗马的雄伟与命运的诗人，不像传统的罗马人那样粗暴和豪迈，却有着罗马人中所稀有的凯尔特人的神秘、温柔微风雅。

公元前39年，维吉尔的《牧歌集》(Eclogues)在罗马出版。维吉尔的诗篇作风和韵律俱佳，是罗马人有史以来听到的最富意境之美、旋律之美的六行诗，充溢了哀思的柔情与“罗曼蒂克”式的激情。一时间，人人都把自己幻想成牧羊人，随着羊群在亚平宁的山野起伏游荡，因无所回报的恋情而心碎。

休伯特·霍伯特《阿卡迪亚的牧羊人》，1789年

西方文学中的牧歌通常被以为来源于古希腊诗人忒奥克里图斯(Theokritos, c. 300 BC-260 BC)。忒奥克里图斯出生于西西里叙拉古，牧歌是西西里牧人的一个生活传统。忒奥克里图斯的诗歌描摹牧人的乡野生活，讲述或讴歌神话传说，西西里牧歌成为他创作的源泉。那时正值希腊化时期的初期，希腊文化的中心逐步由雅典迁至埃及的亚历山大。都市文化催生了人们对自然的盼望，表往常文学创作上，就是对田园自然的向往。忒奥克里图斯成为田园诗的开习尚者。

维吉尔创作的牧歌以忒奥克里图斯的作品为底本，具有相似的主题。但是，在取材范围、谋篇建构和修辞技巧等方面，维吉尔均超越了其奉为楷模的希腊诗人。维吉尔的牧歌是精心规划的艺术品——愈加精练，更有条理，既表白了由外部世界宁静之美所引发的情感，也展示了由诗歌的文雅言语、流利节拍所带来的美感，以及人类理想境地调和关系(特别是恋情)的魅力。维吉尔继承并强化了"牧人—诗人"这样一个古希腊文学隐喻的传统。由于这样的隐喻，"牧人"在西方文学中升华为一种特殊、崇高的身份 ; "牧歌"则因维吉尔的天才理论成为诗学深思的容器。

美、爱、欢欣、灵感、自由、任务，诗人如何成为一个诗人，诗人与诗、诗与时期、诗与自然的关系……一切这些内容，在维吉尔的《牧歌集》中都有思索和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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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响吧，我的牧笛，与我同唱阿卡迪亚之歌！

弗里德里希·奥古斯特·冯·考尔巴赫《在阿卡迪亚》，1880年

维吉尔在《牧歌集》中(第4、7、10章)，把阿卡迪亚这个悠远的古希腊地域，塑构成了一个田园牧歌的发源地，从而也为西方文学、艺术树立了一个极富灵感与共鸣的形象——阿卡迪亚 : 它是桃花源和乌托邦的代名词，也是谚语“爱降服一切”(omnia vincit amor)的源头。

维吉尔对西方文学产生了普遍而深远的影响。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诗人但丁曾创作过两首田园作风的拉丁长诗《牧歌》(1319-1320)，诗名就取自于维吉尔的《牧歌集》。在但丁的杰作《神曲》中，维吉尔是引领诗人穿越天堂和炼狱的导游。

1504年，意大利作家雅科波·桑纳扎罗(Jacopo Sannazaro，1456-1530)创作的富于音乐感的散文《阿卡迪亚》共12章，每章的叙说都是以一首牧歌作结。第一人称叙说者、诗人辛切罗，留恋一位美少女却不敢表白。为规避爱的忧伤，他分开那不勒斯来到牧人的乐土阿卡迪亚，看见那里的人们自由高兴地唱歌跳舞相爱，他陶醉其中，却愈发怀念心爱的人。书中所表白的“自由与爱”，不只是对基督教禁欲主义的批判，更是对个体生命之美好的赞颂、对自由的盼望。这一思想已然超越了古希腊牧歌单纯对田园自然的向往，闪烁着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的光辉――与但丁《重生》、彼特拉克《歌集》、薄伽丘《十日谈》中对爱的认知与追求一脉相承。

托马斯·科尔《借阿卡迪亚之名》，1834年

托马斯·科尔《阿卡迪亚之梦》，1838年

而且，桑纳扎罗以如此开宗明义的题目，越过但丁、彼特拉克和薄伽丘，直接回溯到了维吉尔。只不外，他发明的“阿卡迪亚”不再是维吉尔牧歌中歌声旋绕的潘神之乡，而是一个崭新的"阿卡迪亚”，努力于或隐或显地表白对理想问题的关注，是那个幸福时期的最后余韵和不圆满的替代品——天下大同、丰饶富足的乐园 ; 没有铁器、战争及破坏的黄金时期。

桑纳扎罗看似描写了一个虚拟的理想世界，却是一部理想之作，寄予着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人对曾经逝去了的巨大时期的怀念与致意。“阿卡迪亚”就此成为一个想象的、位于理想生活边沿的文本与艺术世界的密码。以至莎士比亚也从桑纳扎罗的"阿卡迪亚"中吸取过灵感，发明了《李尔王》剧中葛罗斯特伯爵这一角色 ; 英王查理一世走上断头台之时，还背诵了《阿卡迪亚》中帕米拉的一段祷词。

未完待续。

熊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