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肃皋兰,那个时期的野菜,某种意义上是朴素品 中庄缺粮,也缺菜。很多人回想艰苦岁月时,总有一个词,叫“瓜菜代”。什么意义?即粮食不够吃,以至无粮可吃时,用力往饭里参与南瓜北瓜冬瓜番瓜(西葫芦)以及各种蔬菜野菜,以便充饥。可我们那里,觉得蔬菜野菜比粮食还缺。“瓜菜代”之类,简直是幻想与朴素,饭吃不饱时也别希望以菜相替代。 集体化之后,农民种什么、种多少、怎样种,全由公社与县上以及更高层的指导决议。最高层固然“以粮为纲”,至于“全面展开”,细致内容是什么,如何“全面展开”,是基层指导需求掌握的了。但他们又没胆量没水平掌握,只好只去抓“纲”。因而,粮食种类越来越单一,小麦糜子是社会主义的,或是界线不清的,不允许种。经济作物和蔬菜越种越少,少到能够疏忽不计。 “以粮为纲”,种粮冲击了一切,但粮食却越来越不够吃。即便如此,决策者推行者也并未深思,没有想到让多种一些瓜菜,可能更有利于粮食的种植,也会让庶民特别农民生活得稍稍容易一些。 村民春夏时在自留地里能够种点茄子辣椒番瓜豆角等等。当然也不是全体村民都种,有的勤,有的懒;有的有技术,有的不会种;有的自留地离家近,方便侍弄与看守,有的自留地离家远,种上了也架不住偷,不如不种。当时在自留地里种菜的,据我察看,大部分人家种的未几,也侍弄得不好,产量有限。能做到蔬菜自给的,屈指可数。穷苦日子过久了,人们常常会丧失追求生活质量的自信心与动力,会将生活的规范越压越低。就如作家余华说的,《活着》而已。 秋天消费队会在收割了小麦之后的水砂田里种些白菜、萝卜。由于土地、水肥以及种类选择等要素,白菜长得不大,很涣散,包不住。这种白菜,煮了吃炒了吃口感都不好,最好用来腌酸菜和咸菜。家境好的人家每年要腌上一两缸三四缸。但大多数人家由于没那么多缸,也没那么多白菜,腌得就少。这些菜普通春节过后,最后熬一顿酸菜猪肉汤就没有了。 到了七十年代初,消费队指导换了一批年轻的,他们觉得社员日子太苦,需求改善一下,于是分离搞“副业”,即派农民进城搞建筑,从兰州郊区买回一些城市不收购的蔬菜,分给大家。这让我们如沐春风,切肤之痛。 中庄人吃的菜,一半以上是野菜。野菜有渠渠菜(苦苦菜)、燕儿子菜、盐爪子菜、榆钱、槐花、花花浪(蒲公英)、蘑菇、地打菜(地皮菜)、沙葱、羊(盐)胡子等等。 苦苦菜四处都是,大多长在沟渠边上以及水砂田里。我们那里的人之所以将其称之为渠渠菜,大约是觉得此菜与渠有关,与水有关吧。还可能觉得能吃上此菜生活已很甘美了不忍不愿不敢叫苦苦菜。没有了这种菜,生活会更苦。 苦苦菜,因生长在咸水区,植株不展脱,颜色偏灰暗,不是太绿。似乡村的苦孩子,缩头缩脑,不是很“大气”。 苦苦菜多,也好,但架不住全村男女老少都去挖。眼拙的手慢的腿不勤的,常常挖不上。苦苦菜挖到后来,刚长出不大的芽子苗子,就被挖走了。真正能长大的,是藏在庄稼地里的。人们虽一遍又一遍搜索,但还是有被疏忽的,因而得以“长大成人”。 苦苦菜的吃法很简单,用开水烫熟,拌上盐和醋,便是美味。至于往里面拌香油、蒜泥、辣椒酱等等,几无可能,以至能够说绝无可能。那些东西太金贵,普通人家没有,有了也不可能往野菜里拌。 燕儿子菜或曰盐儿子菜,也大多长在沟渠边或阴湿地带。此菜连片长,比较多,容易挖到。但此菜有粘液,口感较差,挖不到苦苦菜时退而求其次。此菜的吃法与苦苦菜相同,但烫熟后要多在清水里泡泡,以去除粘液和异味。 关于燕儿子菜,有首儿歌:“燕儿子菜,红根根,奶奶吃了跳蹦蹦……”小时分跟他人唱过,至于这个蹦蹦,是由于快乐跳的,还是难以下咽跳的,没搞分明。看来燕儿子菜是有魔力的,否则怎样能使奶奶跳蹦蹦呢!要知道,那时我们一切人的奶奶,简直都是“三寸金莲”! 假如苦苦菜燕儿子菜均挖不到,只好挖盐爪子。此菜外形很像“死不了”花的茎叶,含水分较多,异味较重。假如尚有措施,普通不吃。 春天时,人们也将榆钱与槐花做成菜吃。但那两种玩意儿我们那里较少,而且随着贫穷的加剧,生态环境的破坏,越来越少。能吃到榆钱与槐花的时分,少之又少。 小时分觉得,榆钱与槐花是那么好吃,甜丝丝的,带一股淡淡的幽香,咀嚼起来回味绵长。那真是不可多得的珍馐美味。听到台湾艺人唱“榆钱儿不再当饭茶”,释放一种轻松时,我觉得妒忌,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他们得了低价卖乖,在无病嗟叹。榆钱儿能当饭茶吃,不幸福吗?! 蒲公英,我们叫花花浪或者滑滑浪吧,没研讨过为什么这么叫。这种菜可生吃,但大多用加工苦苦菜的措施烹饪。蒲公英听说有几十种药用价值,岂但能当菜吃,晒干了还能够当茶叶泡水喝。但我们那里天旱缺水,蒲公英未几,单株也较小,凑够一盘菜特别艰难。偶尔吃一次,已属不易。 偶尔能捡到蘑菇。此物通常长在沟渠边的大树底下。发现一窝蘑菇,能让村童快乐得手舞足蹈,喜不自禁。蘑菇炒来吃,有肉的滋味,关于终年不知肉味的农家孩子,吃到蘑菇,是生活中的惊喜。 只需下了雨,山坡上就会长出地皮菜,我们叫地打菜。我们那里的山,黄土丘陵。由于有世世代代成千上万无以数计的羊不时踩踏,踏出了羊肠小道。由于羊不时上下,积聚了一些羊粪。因而,地皮菜长得比较肥大、油亮。 收拾地皮菜很是省事,由于里面混有柴草棍、羊粪蛋等等,所以要认真挑拣、认真清洗。 往常很多的餐馆里卖地皮菜(所谓地软)包子,参与了葱姜蒜与食用油,很有特征,很香。假如加一些肉沫,更香。我们过去的吃法很简单很土,烫熟,拌上盐沫醋水,即可食用。历来没觉得地皮菜这么好吃,历来不知道地皮菜还能包出让人馋涎欲滴的包子。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和探求肉体,以及发明力。 沙葱我们叫水葱,长得没有沙漠地域的粗壮。这种东西好像蒲公英,数量少,每年吃不了几次。普通是在山坡上游玩时,看见了,揪下来,当零食即刻吃了,吃得嘴角泛绿。 到了秋天,主打野菜就是盐胡子或叫羊胡子了。这种植物外形与沙葱相仿,但细一些,纤维较多。滋味没有沙葱鲜,但更耐嚼。 深秋时节的雨后,假如雨足够大,能够浇透山皮,在一些中央,特别在山脚、坡地,便长出了成片成片、高十多公分的盐胡子。村民相约而出,拿着形形色色的用具,结伴而行,迎着秋日的蓝天白云与炽烈的阳光,还有那丝丝秋风,哼着反动模范戏,走个十里二十里,到得人迹罕至的绿色满眼的山坡下、沟壑里,便可拔到足够多的野菜。只需你背得动,你固然往家拿。夕阳下,满载而归的人们三三两两回村。在白烟黑烟掩盖下的村庄里,偶尔传出一两声疲惫的叹息,但更多的,是收获的喜悦与欢笑。由于生活多了几分保障。夜晚人们会沉入幸福的梦乡,连狗的叫声里也充溢了喜悦。 至于盐胡子为什么用手拔,一是由于我们那里连庄稼都是用手拔而不是用镰刀割的,手上练出了功夫。二是由于没闲钱买工具,出手来拔,无法之举。人类最牢靠的工具是手。艰难困苦会让人返祖。 盐胡子新颖的好吃,有野菜独有的香味。但此菜不易寄存,三五天就速老,老得难以咀嚼。最好的措施,是将其腌成咸菜。这样岂但能保障它的脆嫩,而且能够长期寄存。此菜家家都腌,但主要为买不起白菜的人家所“喜欢”。咸盐胡子,从秋天吃起,能够吃到来年的三四月四五月。刚腌好时此菜呈绿色,但放的时间长了,颜色变黑变暗,滋味也就没那么好了。食用者只能享遭到它的咸味。大学同窗、曾任《工人日报》国际部主任的刘兄说过,他在会宁县乡村时,吃搅团假如能蘸一点辣椒盐水,就很幸福。我们老家的人何尝不是如此呢!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俗话还说,天不灭曹。在被分离国官员认定为“不适合人类生存”的那个中央,我们祖祖辈辈生存了下来。野菜,功不可没。 想来我的祖宗命运多舛。约两百年前从陕西乾县迁出,历经千辛万苦,千难万险,却落脚到了比那个中央条件还差的甘肃皋兰。这里的野菜某种意义上是朴素品。悲夫! 牛撇捺,一九五七年出生,甘肃皋兰人。退休职员,业余文史喜好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宁夏杂文学会会长。著有《牛撇捺文集》(八卷)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