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科幻是中国社会变更的一面镜子

今年是我到新华社第27年,第一次以科幻作家身份在这里和大家交流。科幻从某种水平上是一个民族想象力、发明力的缩影,这些年我国也呈现了一个科幻热潮,特别是刘慈欣取得雨果奖之后。我慢慢发现,国内喜欢科幻的人还是挺多的,很多人从小遭到了科幻的影响。习总书记2014年在中法建交50周年留念大会上的讲话中也提到“读凡尔纳的科幻小说,让我的头脑充溢了无尽的想象。”

今年刚好是世界科幻降生200周年,第一部现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是1818年出版的《弗兰肯斯坦》。我年初去瑞士开达沃斯会议,这部小说就是在此降生的,作者是英国人玛丽·雪莱,著名诗人雪莱的妻子。他们当时和朋友在瑞士日内瓦的湖畔度假,由于天气很冷,被困在一座别墅里没事干,竞赛写作解闷。玛丽·雪莱写了这部小说,就此成为现代科幻的开山祖师。去年年底,世界各地曾经开端留念这件事情。

“导中国人群以中止,必自科学小说始”

梁启超、老舍都写过科幻小说,鲁迅在写原创小说之前先把西方科幻小说引见到中国

中国科幻文学最早的引入者,是19世纪末一个叫李提摩太的英国传教士。他将美国爱德华·贝拉米的科幻小说译成中文在《万国公报》上连载。而中国的本土科幻降生在1904年,和鸦片战争后的屈辱与寻求复兴有很强的联络。在清末民初,中国呈现了一股庞大的科幻热潮。往常特地有一个流派就是研讨晚清的科幻,为什么会产生,且很繁荣。其中写到贾宝玉能够开潜水艇,中国人上天入地,降服宇宙,未来的中国主宰了整个世界。和英国作家马丁·雅克《当中国统乱世界:中国的崛起和西方世界的衰落》很像。

梁启超也写过一部《新中国未来记》,写的是1962年的中国。他想象那个时分世博会在上海召开,一切国度来开会的情形。假如把中国之后阅历的几个战乱骚动时期去掉,刚好就是梁启超预言的时间。他写了很多想象,可惜未完。

中国当时的科幻多是由思想启蒙者引进的。梁启超第一个把凡尔纳的科幻翻译成中文,在杂志上连载。然后是鲁迅,大约是1904年左右,从日文翻译的凡尔纳作品。日本是亚洲最早引进西方科幻小说的国度,而且在明治维新后量十分大。鲁迅到了日本,看到西方这些科幻小说,都是上天下海、降服宇宙……这是西方人的梦,而当时的中国人在做什么梦?升官、发财、封妻荫子。鲁迅觉得中国和西方最大的差别是幻想的差别。所以鲁迅最开端还没写原创小说,而是先把西方科幻小说引见到中国来,他翻译了凡尔纳的《月界旅游》。这部小说后来被拍成电影,其中描写的月球登陆点,返回后的降落点,登月的炮弹速度、人数都和后来的阿波罗飞船简直一样。鲁迅还给这个小说写了前言,其中说“导中国人群以中止,必自科学小说始”。当时没科幻小说的概念,所以用了“科学小说”。他以为这个能改造中国人的梦。

后来老舍写了一部《猫城记》,日自己以为是世界十大科幻小说之一。当时还有一个严肃文学作家许地山,也写了科幻小说《铁鱼底鳃》。民国晚清科幻小说,后来由于战争、政治等要素就断了。

中国已呈现了四次科幻热

雷军喜欢科幻,马化腾、李彦宏也是科幻迷

新中国成立后,是第二次科幻热。被喻为“新中国科幻文学之父”的天文学家郑文光,创作了新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从地球到火星》,当时引发了一股天文热。但那时的科幻小说大部分是模仿苏联,不少是大跃进方式的科幻小说。好比写乡村的庄稼会长成金字塔一样；小孩去乡村参观,看见前面来了一头大象,没有鼻子,原来是猪……那时幻想的中国未来就是不愁吃不愁喝的美好时期。但这第二次热潮因文革又打断了。

不时到1976年之后,第三次中国科幻热开端了。1978年是标记性的一年,当时召开科学大会,科学技术成了“第一消费力”,科幻的大繁荣开端了。1979年《科幻世界》杂志创刊,当时是中国独一的科幻杂志,后来增加一些,往常又成了独一。我们这些科幻作家的好多作品都是在上面发表的。和上一次不一样,这次不再是苏联的科幻方式,学习的对象基本是欧美科幻。到往常为止,一切的西方科幻作品差未几都引进到中国了。我就是那个时分第一次看到了科幻,十分震惊。那时《科学画报》《我们爱科学》《人民文学》等杂志都大量刊发科幻作品,好比《珊瑚岛上的死光》,后来还被拍成电影,是中国第一部科幻电影。

我是1982年开端写科幻小说的,第一篇作品是写中国人要把大熊猫送到月球上去。刘慈欣那时就开端构思他后来十分十分多的杰作。同一时期叶永烈也出版了很多科幻小说,最有名的是《小闭塞漫游未来》,加上漫画版,是迄今为止发行量最大的科幻小说,大约有500万,超越了《三体》。中国后来似乎就是依照《小闭塞漫游未来》描画的未来走到今天的。回头看,简直就是全面小康的预言——呈现了机器人、电脑、会飞的汽车、人造食物,还有很高级的学校,人们完成了共同富有……

之后由于种种缘由,又有颓势。全国只剩下一家科幻杂志《科幻世界》,而且也有一段时间快坚持不下去了,以至改名叫《奇谈》,登各种鬼故事、凶杀故事。当时这个杂志要是消逝了,中国科幻可能不是往常这个样子,不会有我,不会有刘慈欣这样的作者。

除了文学范畴,科幻中突破常规的变更,也影响着其他范畴的很多人。这些人是看科幻长大的,往常散布在各行各业:雷军喜欢科幻,马化腾、李彦宏也是科幻迷。

所幸慢慢坚持到后来,《科幻世界》经过搞活动、到校园去宣传、培育小作者、鼓舞我们这些还在大学里的科幻作者去写……到了上世纪90年代,科幻忽然开端复兴,不时持续到新世纪。按我的总结就是中国第四次科幻热。

科幻小说可能是中国现代化的副产品

随着中国的展开,中国科幻小说成为西方人主动翻译最多的文学种类之一

这四次热潮,回想起来很有意义。经常有人问,中国科幻为什么会有这些热潮,刘慈欣为什么会获奖,你们为什么会写科幻……科幻原本就是个消遣性的读物,不是严肃文学,不可能去得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乃至诺贝尔文学奖。它会和什么并列呢?魔幻小说、玄幻小说、侦探小说、惊悚小说、言情小说。但和其他几类又完整不一样,科幻小说可能是独一在历史上找不到根的类型。其他几种都能找到源泉,好比言情、侦探,唐朝就有了。

很多人都在研讨科幻现象,但把言情小说当成一个现象来研讨的就没这么多。这些研讨者可能以为,科幻小说是中国现代化的副产品,和中国的复兴或许有某种关系。好比晚清到民国,从洋务运动以后,或许是最显著的一个试图进军现代化的关键点,中国第一次科幻小说的热潮刚刚在这个时期呈现,讨论了技术和社会制度的改造。第二次,新中国成立,从一穷二白到树立一个完好的工业体系,惹起了科幻小说的共鸣。第三次,1978年以后,中国真正的现代化开端,而且进入全球化。第四次热潮中,除了刘慈欣、郝景芳在国际上获奖的亮点,全国知名的高校简直都有科幻协会,正在改编成电影(网剧)的科幻作品大约有130部。中国科幻小说成为西方人主动翻译最多的文学种类之一,法兰克福书展上,四处都是《三体》。科幻大会、科幻图书展,能请到国度副主席到现场致开幕辞,这是魔幻小说、武侠小说、侦探小说做不太到的……和现代化进入一个新阶段有关系。科幻是描画现代化特别是科技反动带来的变更的一种文学。

科幻文学是中国社会变更的一个镜子。刘慈欣的《三体》2010年连载终了出书,这一年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同年制造业产值超越美国,2011年中国城市人口初次超越乡村人口。随后的2014年,中国出境旅游人口超越1亿,各种大宗商品占领世界第一,成为石油第一大进口国。中国科幻在这些节点中直接爆发,刘慈欣取得雨果奖,郝景芳取得雨果奖。大量的中国科幻惹起世界关注,一些文学节都要请中国科幻作家参与。

这个解读,代表了对现代化的想象,对未来的关注,对中国未来的期冀。

另外,还有一个理论以为,科幻的兴起,和现代化有关,但不是最基本的关系。别的国度也有现代化,好比东南亚四小龙,为什么没产生科幻热潮?科幻的庞大爆发只在某些国度产生,好比英国、法国、美国、苏联、日本、中国。这个理论以为,科幻是大国雄心的代表,真正的大国崛起过程,一定会随同着科幻的热潮。

中国科幻的关注点

民族的复兴和义务、人类的命运和宇宙的未来

南方科技大学教授吴岩总结了中国科幻的关注点。他以为中国科幻关注的话题,都是很尖利的。在不同科幻作品里,主题都有“大国崛起”的母题:中国能否应对未来世界的变更、国外的冲击和宇宙的灾难以至挽救人类世界。好比何夕最新的作品《天年》,也是第27届科幻银河奖最佳长篇,就是想象整个世界进入冰期后,以中国为基地树立一个解救人类的机构。吴岩是世界上第一个给大学科幻专业授予博士学位的教授。

吴岩以为,这是当今中国科幻关注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当然,还有更大的命题,有些科幻作家写得很远,在这些作品中,中国曾经不存在了,整个人类作为一个整体进入宇宙,在银河系中生存,好比江波的《银河之星》。角色依旧是人类,但每个人看不出是哪个民族,又像中国人又像外国人,名字可能是几个作风分离,哲学、技术也没有民族之分。这个“未来民族国度消逝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情形”的命题,也成了科幻讨论的一个话题。

其他的命题,往常写得比较多的还有人工智能、医学、生命科学的停顿对人的改动,后人类的话题等,很多以至匪夷所思。

不同的科幻小说都讨论了人的终极命运,想象宇宙演化到最后是冰冷一团,这也契合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值最大原理,至少目前科学的主流观念就是这样。技术是第七种生命,任何技术展开到任何阶段,都可能由于偶尔或必定的缘由消灭了生物自身。这短短几十年内,就降生了好几种——核武器、纳米技术、人工智能、合成生物学、在实验室里制造病毒……《未来简史》中也讨论过这个话题。

诗人北岛同样关怀科幻,他刚刚谋划出版的一本书,就叫《给孩子的科幻》。他以为中国的小孩一定要看科幻,不能光读诗,未来的种种可能性,在科幻里都写到了。

快问快答:

问:出版了几部新书后,对生活有什么影响?

答:科幻最重要的是,让你在这个世界之外,还能具有另一个世界,用那个世界的角度来察看这个世界。思绪会多一些,角度也会更多一些,会看到事物之间不同的联络,会看到未来。

问:兴味喜好在工作之外,还能完好地保存下来。您是怎样坚持的?

答:也不是特别坚持。中心,除了本职外,还要坚持对世界的另外一种兴味,其实相互之间是有辅佐的。

问:科幻未来会不会成为取代主流文学的体裁?虚拟和非虚拟的边疆在消逝吗?

答:技术成为当代一个重要的主题。科幻小说应该进步文学性,主流文学也要关注“技术改动人性”。去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日本作家石黑一雄的《被掩埋的伟人》,也是魔幻作风。美国黑色诙谐文学代表人物库尔特·冯内古特的成名作《五号屠场》就有科幻元素。今年好几个主流文学作家开端写科幻了,好比李雄伟的《国王与抒情诗》,十分好。

问:好科幻的规范是什么?

答:科幻普通是有一套“国际规范”的。

第一就是想象力,区别于普通的文学,超乎常人的想象、陌生感、疏离感,像上帝一样树立一个陌生化的世界,但同时可能像上帝一样在树立一秒钟后砸碎它。

第二,科幻小说不是魔幻小说,所以哈利·波特固然得过雨果奖,严厉意义不是科幻。它要和科学技术相关,好多科幻作者对前沿科学都是有所了解的,完整瞎想,或者完整依据情感去想,不是好科幻。这回好几个主流文学作家转过来写的科幻,都没进入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的评选。

第三,科幻小说还是类型小说,所以我写的书,从这个角度也不像科幻小说,有人说我是一个边疆的破坏者。正常的科幻应该是刘慈欣、江波、王晋康、何夕那样的。

第四,好的科幻小说要有思想性,这和普通的言情、武侠有区别。要提出一个命题,而且想象假如这样会怎样。

最后一个,文学性。科幻的文学性往常还不太够。假如这五个规范都能抵达,就是好科幻。科幻电影还增加一个规范,视觉局面。

(本文据韩松教员和新华社科幻喜好者座谈内容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