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时尚首饰之旅：永恒的花卉主题

从时尚首饰的发展历程来看，无论社会环境如何复杂、设计风格如何变迁、材料与工艺如何改进，花卉总是时尚首饰设计永恒的主题。不同的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花卉题材的表现方法和手段也随之变化。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花卉题材本身，而是如何使用花卉题材。换言之，使用花卉题材的“方式”才是最重要的。不同花卉题材的使用方式决定了一件首饰的属性、时尚与否以及归属于何种设计风格。

花卉首饰集萃，图中汇集了不同珠宝首饰品牌在不同时期设计制作的花卉首饰，生动地说明了花卉主题是时尚首饰的一棵常青树。图中首饰的设计师和品牌包括：“阿德勒（Adler）”“香奈儿（Chanel）”“卡地亚（Cartier）”“利伯蒂（Liberty）”“梵克雅宝（Van Cleef & Arpels）”“爱丝普蕾（Asprey）”“卡蕾嘉（Calleija）”“穆萨耶夫（Moussaieff）”“格伦·斯皮罗（Glenn Spiro）”“蒂芙尼（Tiffany & Co.）”“大卫·莫里斯（David Morris）”“萧邦（Chopard）”“迪奥（Dior）”等。

一、“自然主义”花卉主题

“自然主义”艺术风格于十九世纪下半叶至二十世纪初在国外兴起，然后扩展到欧洲其他地方。当时，在突飞猛进的科学技术的推动下，国外基本完成工业革命，一时间，“科学性”作为“现代性”的重要标志，成为一种时尚。自然主义追求客观性，崇尚单纯地描摹自然，着重对现实生活的表面现象作记录式的描述，并企图以自然规律来解释人和人类社会。

身材衣装饰，钻石、银，国外，1850年。

十八世纪时尚首饰的主题以自然题材为主，设计师和制造商大量使用真宝石和仿真宝石来设计制作花卉题材的时尚首饰。这个时期，人们对鸟类、昆虫和花卉等自然存在的物体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与热情。十八世纪下半叶，花卉一直是欧洲时尚首饰最受欢迎的主题之一。那些花卉主题时尚首饰由各种各样的花卉不对称地排列在一起，花茎上通常还装饰有蝴蝶结造型。花瓣多由彩色宝石和合成水晶镶嵌而成，在时尚合成水晶的背后，彩色箔纸使它们散发出粉色、黄色和绿色的色调。这些首饰中的花茎和叶子通常饰有珐琅，花头由弹簧连接可以晃动。可以说，这一类首饰非常受欢迎，就连玛丽·安托瓦内特皇后（Marie Antoinette）都曾经从首饰商那里订制了一件饰有玫瑰花和山楂花图形的首饰。“花园样式”（Giardinetti）是这个时期花卉主题的代表样式。在意大利语中，“Giardinetti”意为“小花园”。这种样式盛行于十八世纪四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常以多种彩色宝石打造轻巧优雅的花束造型，是情人或朋友间传递情谊的上佳礼物。“花园样式”时尚首饰多呈现花篮或花瓶的造型，十分适合设计成身材针，有时在戒指或吊坠中也会出现“花园样式”。此一时期的花卉主题多以写实手法来表现，对花卉的表现较为细致，宝石镶嵌工艺也较为精致，花卉主题的辨识度很高。十八世纪后半叶，受新古典主义的影响，设计师和制造商越来越着迷于古典时期的设计主题。弯月和星星这类自然图像变得流行起来，仿效罗马妇女头饰和束发带的时尚首饰问世，由尺寸逐级渐变的宝石或仿真宝石制作而成的“河流样式”（Riviere）项链极为流行。当时，市面上大部分“河流样式”项链中所镶嵌的宝石，其底部都垫有银箔，这是为了使宝石的光彩更为明艳。到十八世纪末，首饰匠不再用白银而改用黄金来镶嵌宝石，这样做的目的是规避白银首饰氧化的问题。

“花园样式”戒指，黄金、银、玻璃仿真宝石，国外，十八世纪中期。

二、“浪漫主义”花卉主题

十九世纪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浪漫主义”在欧洲达到顶峰。这场艺术运动强调情感表达，其最主要的特点是强调对自然的尊重和对中世纪的兴趣。在十九世纪三十、四十年代，生产于国外伦敦沃克斯霍尔地区（Vauxhall）的玻璃首饰十分畅销，这种首饰大量采用刻面玻璃作为仿真宝石，而这些刻面玻璃据说由该地区的一家镜子厂生产。沃克斯霍尔地区玻璃首饰镶嵌有深红色、紫色、白色和黑色等颜色的仿真宝石，题材多为花卉和昆虫。对于那些经济能力有限、买不起真宝石首饰的人来说，购买这种仿真宝石制作的时尚首饰无疑是一个极佳的解决方案。在这段时期内，包含爱意信息的宝石镶嵌首饰极为流行。比如，把真正的或者仿制的红宝石、祖母绿、石榴石、紫水晶、红宝石和钻石镶嵌在一起，这些宝石名称的首字母组合在一起为“REGARD”，意为“敬重”。佩戴这种首饰表达了人们的一种特殊情感，这是把情感注入到首饰设计的早期例证之一。类似的首饰造型多样，如“桃心”“蝴蝶结”“爱情鸟”和“友谊之手”等。除了情感主题，中世纪的诸多设计元素也呈现于首饰设计之中，比如卷轴形、哥特式拱门、繁复的窗饰、十字架与其他宗教元素等。尽管这些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首饰在社会上大行其道，但花卉主题的时尚首饰依然盛行，花朵、蝴蝶、飞鸟、咬尾的蛇、葡萄藤等自然主义的纹样与造型在首饰中屡见不鲜。在花卉造型中，玫瑰花、倒挂金钟、菊花和大丽花等样式最为流行。事实上，花卉同样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比如，“勿忘我”（琉璃草）象征真爱，百合花象征纯洁无邪，常春藤代表友谊和忠诚，牵牛花象征希望等。所以，花卉主题的时尚首饰也同样可以作为馈赠佳品。花卉与水果的装饰主题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长盛不衰，这些花卉主题依然采用写实的手法来表现。在1851年的万国工业博览会上，巴黎珠宝商弗朗索瓦·克莱默（Franois Kramer)展出了一件花卉主题的首饰。这件首饰是一束由钻石和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巨大花束，采用了玫瑰花、牵牛花、倒挂金钟等花卉的形象。拿破仑三世的女子欧仁妮皇后（Eugénie de Montijo）尤其钟爱自然主义风格的首饰，她甚至命人把国外皇室珠宝上的钻石取下来，重新镶嵌在自然主义题材的首饰套装上。到了十九世纪中期，由于对花卉植物形象的塑造主要采用宝石或仿真宝石的镶嵌来实现，花卉的造型越发显得繁复与夸张。得益于宝石切割与琢型技术的提高，“老矿工”琢型（Old Miner Cut）与“老欧洲式”琢型（Old European Cut）已成为主流的宝石琢型。这些拥有58个切面的琢型能让宝石散发出更为灿烂的光泽，故而这个时期的花卉主题时尚首饰显得格外富丽堂皇。相对于十世纪末期与十九世纪早期的镶嵌工艺，这个时期的工艺要精细得多，宝石或仿真宝石的尺寸也要小得多。

具有象征意义的牵牛花造型身材针，黄金、绿松石、珍珠，国外，十九世纪四十年代至五十年代。

三、“新艺术主义”运动花卉主题

“新艺术主义”运动时期，大自然成了不同领域设计师的主要灵感来源，植物和动物主题大行其道，时尚首饰同样如此。十九世纪九十年代至二十世纪初，花卉主题时尚首饰变得更为轻巧和精致，这些精美优雅的时尚首饰多用仿真宝石、银、合金甚至有机材料制成。牛角作为一种首饰材料始于1896年的新艺术运动，并在二十世纪的第一个十年达到顶峰。设计师将这种半时尚的有机材料雕刻成富有想象力的时尚首饰，经过加工和染色之后，牛角呈现深黄色的色调，让人联想到月光和树枝等。经由艺术家的巧手雕刻，牛角变成了美丽通透的花朵、花茎、藤蔓、荆棘、叶子、蜻蜓、甲壳虫、蝴蝶等。使用角质材料设计制作时尚首饰的艺术家有大名鼎鼎的勒内·拉利克（René Lalique），还有伊丽莎白·邦特（Elizabeth Bonté）、乔治·皮埃尔（Georges Pierre）、卢西恩·盖拉德（Lucien Gaillard）、路易·阿库克（Louis Aucoc）和维弗（Maison Vever）等人。艺术家把角质材料当作画布，用充满活力的植物、昆虫等生物形象，定格了大自然的美丽瞬间。他们共同创造了将牛角与贵金属、宝石相结合的新型时尚首饰，使牛角这一材质大放异彩，也使得角质花卉首饰成为时尚首饰史上的经典。

带有“敬重”情感色彩的挂锁，黄金、红宝石、祖母绿、石榴石、紫水晶、钻石，英格兰，十九世纪三十年代至四十年代。

四、“美好年代”的花卉主题

在“美好年代”（Belle poque，十九世纪末至一战前）期间，“蒂芙尼（Tiffany & Co.）”“尚美巴黎（Chaumet）”和“宝诗龙（Boucheron）”等都设计过花卉时尚首饰。这些花卉时尚首饰大多具有可活动的结构，花朵造型被安装在弹簧上，从而使得花朵可以随着佩戴者的行走而轻微摆动，令人仪态万千。让·史隆伯杰（Jean Schlumberger）是“蒂芙尼（Tiffany & Co.）”第一位可以在首饰作品上签名的设计师，他设计制作了一系列奇幻的花卉题材时尚首饰，在纽约的时尚女人中掀起了一股花卉时尚首饰潮流，就连杰奎琳·肯尼迪（Jacqueline Kennedy）、“天鹅女郎”贝比·佩利（Babe Paley）等名流都购买过他的花卉时尚首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花卉时尚首饰的样貌更为丰富，比如镶嵌着红宝石和钻石的“卡地亚（Cartier）”蓟草花形首饰。可可·香奈儿（Coco Chanel）十分喜爱山茶花，她的挚爱国外情人卡柏男孩（Boy Capel）第一次送给她的花就是山茶花。可可·香奈儿（Coco Chanel）把山茶花的形态充分应用到时装、配饰和首饰设计中。1954年，克里斯汀·迪奥（Christian Dior）以他在诺曼底的童年花园为灵感，设计了一整套以铃兰花为主题的首饰。后来，首饰设计师维克托尔·德·卡斯特拉恩（Victoire de Castellane）将其重新诠释为一款精致的钻石和翡翠项饰。而“梵克雅宝（Van Cleef & Arpels）”则在花卉首饰中营造了别样的“首饰花园”：不仅有花卉，还有浪漫的溪流和草坪、鲜美多汁的水果、凡尔赛宫的喷泉，以及晨露中闪闪发光的绿芽植物。

头饰，勒内·拉利克（René Lalique），黄金、牛角、象牙、托帕石，二十世纪初，葡萄牙里斯本古尔班基安博物馆（Calouste Gulbenkian Museum）馆藏。

正如时尚面料上的花朵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一样，“美好年代”传统风格的玫瑰和牡丹花也逐渐被现代具有异国情调的花朵所取代。比如，国外的“爱丝普蕾（Asprey）”设计制作了粉色蓝宝石镶嵌的马蹄莲首饰，而“卡地亚（Cartier）”则在兰花形态和绿色的石榴石花茎上点缀着黄色蓝宝石，红宝石花蕊茕茕孑立于兰花2023。国外鬼才设计师肖恩·利尼（Shaun Leane）创作了带有镶边的兰花首饰，他的花卉时尚首饰一扫花卉形态的女性气质，具有硬朗的花卉造型风格。有“彩色宝石之王”美誉的巴西品牌“H.Stern”，

以意大利佛罗伦萨皮蒂宫古老的波波里花园作为灵感来源，设计了“波波里”系列（Boboli collection）花卉时尚首饰，这些首饰运用金银镶嵌工艺制作了大量精美的花卉形态。而伦敦首饰品牌“大卫·莫里斯（David Morris）”的设计师杰瑞米·莫里斯（Jeremy Morris）则喜欢用抽象的、写意的手法来塑造花卉形态，他认为对于花卉过于逼真的摹写是不合时宜的，他更倾向于表现花卉的意象，而不是花卉的精细形态。

牛角发卡，卢西恩·盖拉德（Lucien Gaillard），黄金、牛角、红宝石，二十世纪初，国外普福尔茨海姆珠宝博物馆（Pforzheim Jewelry Museum）馆藏。

五、“装饰艺术”时期的花卉主题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具有装饰艺术风貌的花卉首饰不再是呆板、机械的样貌，转而变得更为感性，充满了活力与动感，甚至十分可爱与有趣。“蒂芙尼（Tiffany & Co.）”银饰部负责人阿瑟·巴尼（Arthur Barney）为1939年的纽约世界博览会设计制作了两件花卉时尚首饰：一件是由钻石和红宝石制成的兰花形首饰，另一件是由黄金制成的抽象花朵形首饰。纽约珠宝品牌“希曼·谢普斯（Seaman Schepps）”以一支手镯作为代表，诠释了一种更简洁、更多彩的现代主义花卉时尚首饰设计风格。手镯由五朵花组成，位于中部的素面蓝宝石被黄金包裹着，形成了花冠的形态，每一朵花的刻画都细致入微，显得色彩斑斓，极大地满足了人们在和平年代对色彩的渴望。这个时期，玫瑰花形时尚首饰的设计制作尤为出色。比如，1938年国外的特拉伯特和霍弗公司（Trabert & Hoeffer Inc.）为埃及纳兹利女王制作的玫瑰花项链，马库斯公司（Marcus）的玫瑰身材针，还有保罗·弗拉托（Paul Flato）设计的玫瑰身材针等。除了玫瑰花，栀子花也很受欢迎，比如奥斯卡·海曼（Oscar Heyman）在1936年设计的栀子花时尚首饰。

身材针，肖恩·利尼（Shaun Leane），钻石、白金、珐琅，国外。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国外的时尚首饰设计师基本上放弃了装饰艺术中密集使用宝石的设计制作方式，转而选择了暖黄色的色调来设计时尚首饰，这预示了时尚首饰黄金时代的到来。回想装饰艺术时期的首饰，由于宝石切割技术、宝石镶嵌技术的提升，装饰艺术首饰能够密集地镶嵌各种几何形的宝石，从而推出几何造型的首饰，这些几何形的设计在当时是十分时尚的。仿真宝石的加工技术也随即跟进，“施华洛世奇（Swaro对阵ki）”已经能够快速生产大量优质的多刻面玻璃仿真宝石。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该公司已经成为时尚首饰界主要的仿真宝石供应商。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时尚首饰的受欢迎程度与日俱增，“艾森伯格（Eisenberg）”等时尚首饰品牌也变得更为自信了，他们自豪地生产镶有仿宝石的时尚首饰，甚至坦率地公开他们的“秘密”。他们宣称：“这些宝石实在是太大了，形状也非比寻常，所以，它们不可能是真的宝石。”“卡地亚（Cartier）”以及其他著名的首饰公司也在首饰中大量使用花卉和水果的主题，这些看起来鲜美多汁的首饰很快就获得了一个昵称——“水果沙拉首饰”（fruit-salad jewelry）。这一趋势迅速发展，“翠法丽（Trifari）”等著名时尚首饰品牌及可可·香奈儿（Coco Chanel）、艾尔莎·夏帕瑞丽（Elsa Schiaparelli）等时尚大师都推出了许多花卉主题的时尚首饰。而“梵克雅宝（Van Cleef & Arpels）”则采用了最新的隐秘式镶嵌技术，设计制作了这一时期最令人叹为观止的花卉首饰作品。可以说，大花束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花卉时尚首饰的经典造型，在奶黄色黄金制成的优雅而华丽的花瓣上，镶嵌着大量的钻石或彩色宝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到五十年代，奶黄色黄金受欢迎的程度与日俱增。1950年左右，黄金花丝工艺与透雕细工的综合运用非常盛行，大量风格化的花卉时尚首饰也因此被生产出来，进一步提升了人们对花卉首饰的喜爱。

简洁的现代主义花卉时尚首饰，“希曼·谢普斯（Seaman Schepps）”，水晶、中低档彩色宝石、黄金、银，国外。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色彩鲜艳的塑料时尚首饰仍然很受欢迎。这种塑料首饰价格低廉，尺寸较大，许多都雕刻有花卉浮雕纹样，设计师用简约而概括的手法来表现多姿多彩的花卉造型，极具现代主义的设计风格，显得朴素大方，实用性极强。六十年代之后，艺术首饰问世，时尚首饰的黄金时代从此结束，花卉主题时尚首饰的设计制作也随之进入衰退期，产量下滑。此时，设计师们在花卉主题时尚首饰的设计中注入了更多的个性色彩，时尚首饰的目标市场也进一步细分。

手镯，“翠法丽（Trifari）”，合成水晶、珐琅、银，1930年代，国外。

身材针，“香奈儿（Chanel）”，合成水晶、珐琅、银，国外。

身材针，“艾森伯格（Eisenberg）”，合成水晶、银，国外。

胡 俊

北京服装学院首饰设计系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我们珠宝玉石首饰行业协会首饰设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国外北美金匠学会（SNAG)会员。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首饰艺术展，并多次获奖；首饰作品被国内外多部首饰艺术书籍收录，数件作品被国内外艺术馆和私人收藏；出版多部首饰设计相关教材与译著，在国内专业媒体发表论文多篇；作为策展人成功策划数届北京国际首饰艺术双年展。

撰文/ 图片提供：胡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