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见：武则天心龛上的男神

任见：武则天心龛上的男神

在武则天的心龛上，供奉着两个男性，李世民和姬晋。

——任见

01

缑山，在今天的洛阳偃师东南，风光清秀神奇，周围平畴无边。再往东南，便是嵩山。由洛阳到嵩山，必经缑山；由嵩山到洛阳，也必过缑山。

传说缑山是东周灵王的太子姬晋“升天”的中央。

姬晋是周灵王姬泄心的太子，天资聪颖，温良博学，不慕富贵，喜欢音乐，尤爱静坐鼓笙，坦率漂亮，如凤凰鸣唱。十五岁辅政，君子之德，乱世之道，侃侃而谈，无不通达。

姬泄心在位期间，朝政日益衰落，周天子威信日益低落，各诸侯国权力扩张不止，简直忽视周君的存在。邦国互伐，连年战争，民生疾苦。而且，天灾严重，大雨连绵，瀔水、洛水众多，要挟都城洛阳的保险。

王宫泡在水里，已有倒塌风险。情急之际，灵王姬泄心调集军队，严把死守，采取沙袋壅堵的措施阻挠洪水。姬泄心的治水措施，姬晋不以为然，他说：“川不可壅，壅则必溃。”力排众议，提出用引导的措施来治水，还援用历史上壅堵治水贻害天下的事例劝诫老爹。

姬晋说：“曾听自古为民之长者，不堕高山，不填湖泽，不泄水源，天地自然有其生生限制之道。”自古以来，做指导的，不挖山，不填湖，不乱扒水源，自然界有它自己的规律。

姬晋指出，壅堵之法跟不按规律管理朝政一样，无疑于“亡王之为也” 。

姬泄心以为儿子不懂还逞能，经验老爹则有抢班夺权的嫌疑，呵责一番，废为庶人，让他弟弟姬贵做了太子。

当老子的，心病倒是“泄”了，做儿子的，贵为太子忽然变得贱如蝼蚁，天壤落差，何可忍耐？姬晋被废黜后，内心苦闷不已，到北邙山上转悠。

北邙山翠云顶，有几间草房，蜂拥以大树。房前空地上有座炼丹炉，前边还有焚香用的小土堆。小道人告曰，那是当年老子李耳的炼丹仙炉。

姬晋掀开丹炉的盖子，见里面有酸醋大约半瓯，沉淀时久，清凌凌的。恰恰觉得口渴，便端起来饮了一口。

哇！哇呜！姬晋饮到废物，觉得体内元阳涌暖，继而发现世界清凉通透，耳朵听到了天宫的美好噪音，眼睛看到了常人肉眼所不能企及的千里悠远。

姬晋并未修过《化学》 ，不知道所饮液体里面含有毒物，即重金属“汞” ，汞中毒使人肉体出了差错，幻听、幻视了。

姬晋饮古醋而成仙了，飘飘然进入太虚美境，所闻所见，都是凶兆、祥瑞，天神在和蔼地召唤。

“饮醋”疗法，治愈了被废太子的肉体创伤，姬晋历来没有过的身轻气爽。站在北邙山翠云顶上，向南眺望，见东南边的嵩山，仙气掩盖，霞光迷茫。

听说嵩山里有个仙人浮丘公。姬晋于是分开洛阳，南上嵩山，拜浮丘老仙为师，粗菜淡食，整天修炼。慢慢地过起了前未有过的平淡日子。

在嵩山，姬晋一住就是三十多年。后来，家仆桓良偶尔在山里见了他，通知他说家中找他找得好苦。姬晋对桓良说：“请转告家人，七月七日在缑山上等我。”

七月七日那天，姬贵派人来到缑山，果真看见姬晋骑着一只白鹤停在山头。姬晋远远地看着人们，举手致意，然后驾鹤飞升而去。

剖析起来，东周太子姬晋驾鹤飞升的传说故事，是姬晋之死的坦率表述而已，得道成仙当然是不可考的。

02

唐朝永淳二年，亦即弘道元年，公元683年，大唐皇后武照带着安定公主李令月和宫中内史上官婉儿到嵩山去。

武照十分有运气，站在缑山之麓，夕阳之中，向上望去，缥缥缈缈，似乎看见山顶之上，云霞之中，一白衣少年由隐而现，含情脉脉，送来诱人的笑容。

顾谓随侍身侧的公主李令月和女史上官婉儿，都说没有看到什么云霞和人影。旁边陪同的洛州中央干部，肉胎凡眼，更是懵懵懂懂，说啥也看不见。

武照心中不由泛起异常的情感。这是何等明白的瑞兆啊？青年男性，示吾一人，风采宛然，神知情会。朝廷大业，个人未来，启程发轫，此一始也。

远处，是武照与李治的长子、前太子李弘的墓冢恭陵，武照“没有看见” ，他只看见了缑山上“勾引”她的“仙男” 。

于是，武照命偃师官员，在缑山顶上修建“升仙太子庙” 。敕令费用由嵩山奉天宫工程总管、梁王武三思担任向朝廷府库申请支给。

修建升仙太子庙，主要建材，乃系石块，武照当时便指定朝议郎、洛州偃师县尉王晙为采石官，进入采办工作状态。

从缑山走向嵩山，海拔愈来愈高，道路愈来愈险。好在偃师中央官员提早准备了轿子，车马休憩，抬轿和步行上山。

有一段山路，当地庶民称之为“十八盘” ，即是绕来绕去的“之”字形，脚力破费不少，走出距离未几，只是登高了。

当时，大臣武三思奉旨在嵩山树立行宫“奉天宫” ，带着大帮从人，自山中出来接驾。

为武照抬轿的军卒由武三思的工伕接班，得以休憩一下腰身和腿脚。地奔的太监侍女们，早已累得东倒西歪。到了面积较大的一片平地，全体能够歇脚了。

武三思的后续迎宾团队早已在较为平缓的草地上竖起了多个帷帐，连武照的私密帷帐都准备好了。

洗手洗脸的水，也准备了很多，一众人等，放松休息。周围树林，哪个方向都是隐身处，大胆中央便吧。

武三思迎接团队，携带了茶水和大量嵩山秋果。鲜红的山楂，半干的大枣，稀软的柿子，还有叫不上名字的。京师洛阳的贵客，饮过茶水之后，慢慢地享用山果，觉得新颖不已。

这才叫进山了。自洛阳一路走来，偃师伊洛川地，很多中央草深树多，没看见什么野果。

武三思接待二姑妈武照，热情得不知怎样办才好了，又是铺坐席，又是扶着坐，又是奉茶饮，又是献水果。

两个美人儿，李令月和上官婉儿，也是武三思重点效劳的对象。让武三思这个奉天宫总监，忙活地像戏子转场似的。

大队人马休憩之处，是嵩山的北坡，再往南走，一山一山，旋转回环，估量还得一天方可走到山南的奉天宫。

不外上得山来，路道固然窄狭，不似十八盘那样需求奋勇上攻的峻峭状态了。

03

嵩山是伏牛山系的一片。古人但见“山” ，不见“系” ，看到嵩山很高，称之为“崇” 、“崇山” ，后来演化转化，成为 “岳山” ， 嵩山，又叫中岳。

嵩山的位置在河南西部，洛阳东南，嵩阳境内。嵩阳，即后世之河南登封。

嵩山由太室山与少室山组成。有人查出来了七十二峰，主峰叫“峻极” ，是太室山之一角，最高峰曰“连天” ，是少室山之其一。

太室山中，主要建筑为中岳庙，前身是太室祠，最迟在西汉武帝时曾经有了，祭奠太室山神的所在。北魏时，祠址经过了三次迁移，后定名中岳庙，成了术士们的道场。

太室山有原有嵩阳书院一处，建于北魏孝文帝元宏太和八年，“书院”即是学馆，公元484年，名为嵩阳寺。隋朝文帝大业年间更名为嵩阳观。到了唐帝李治任朝时期，嵩阳书院曾经塌圮破败。武照的母亲杨大奶奶曾发愿捐资重修，以志功德，可惜多年未竣。去岁武照意欲完成母亲遗志，拨付朝廷府库款项，命武三思监工，扩建为“奉天宫” 。

天皇李治和天后武照要来封祭嵩山，此奉天宫即是“二天圣”的行宫——侍奉天皇天后的宫苑。

古人思想很美好，一个男神还得配一个女神，于是中岳庙所在的山下，又给建了个太室庙，“室”者，“妻”也，屋中执勤之人也，老婆也。

少室山距太室山约二十里远近，少林寺就在这里。少林寺建于北魏孝文帝元宏太和十九年，比中岳庙晚十一年，系为布置允状传教的印度僧人跋陀而建，位置在少室山北麓。

北朝数代朝廷，哈佛、佞佛成性，侮佛、灭佛，也不眨眼睛，北周武帝宇文邕下令禁佛，少林寺被严重破坏，但后来北周静帝宇文阐恢复了少林寺，将其改名为陟岵寺。

到了隋朝，文帝杨坚崇佛，复改陟岵寺为少林寺，赐给少林寺土地一百顷，加上其他恩赐，使得少林寺一举成为具有百顷良田和庞大物产的大寺院。

唐初，少林寺有十三个和尚辅佐唐军抓获了洛阳中央皇帝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则，唐廷封赏他们，赐田千顷，水碾一具，从此，少林寺“僧兵”传名了。

听说印度僧人勒拿摩提和菩提流支先后到少林寺开辟译场，在少林寺西台舍利塔下设立翻经堂翻译经书。释迦牟尼佛第二十八代徒弟菩提达摩也来到少林寺，广集信徒，传授禅宗佛法。

同样，少林寺是男性的，男人的，时人就在少室山下筑建“少姨庙”配之。小姨子，小姨太太，比中岳庙“拽”得多了。

中岳嵩山，北瞰洛水，黄河，南临箕山、颍水，东通郑汴、齐鲁，西连唐京洛阳，是大唐东都的重要屏障之一。《诗经》中“嵩高惟岳，峻极于天”的名句，说的就是它的极天之状。

古代的山，高大接天者，令人敬畏，似乎其上藏着天意，或者能够传达天意，故而做皇帝的，像武照这样做皇后而怀揣雄心的，无不想封祭高山，以恐吓庶民，稳定统治。

这就是武照念念不忘，要封嵩岳的深层心理缘由。

武照在武三思的接应下，到了奉天宫。细致位置，依照《清一统志·河南府志》记载曰：奉天宫“在登封县北嵩山南逍遥谷之右” 。

武照在奉天宫驻跸、休闲三日，在侄子武三思陪同下，偕小女儿李令月，秘书上官婉儿，视察了宫中殿堂，且走出宫门，巡幸林苑。

04

奉天宫所在的山谷“逍遥谷” ，南北走向，武三思扩建的林苑很大，于南北各筑一门，南为仙游门，北为寻真门。林苑之中，道路蜿蜒，空气清新。

出仙游门，地势开阔，颍水主流东去，远望萁山，拱立南面。出寻真门，逐步登高，不时走上峻极峰顶。听说眼力超好的人能够望见黄河如带，铺展远行，至少也能看见伊洛河川，人烟聚散。

武三思扶持着天后武照视察山林，还少不得与两个美人儿套近乎。

安定公主李令月是小表妹，上官婉儿是艳丽的天后秘书，山路难行的时分，武三思这边扶持天后，那边扯住小表妹和小秘书的玉手，热情备至，不愿放开。

武照在奉天宫三日，乘舆下山，到缑山换乘安车，又两日，返回洛阳。

此番自洛阳到嵩山，并非封禅，而是武照替皇帝李治打前站，踩点，为的是让李治来封禅嵩山。李治高血压兼糖尿病，状况常常弄到不甚达观的水平，武照想让他封封山，冲冲病。

遗憾的是，李治没能完成封禅的心愿，驾崩宾天。

后来没几年，洛阳的朝臣和各地驻神都机构的干部们，又来奏请已成武周朝廷女皇的武曌封禅嵩山。

为什么中唐的官员们老和嵩山较劲呢？缘由比较明白。一是嵩山就在洛阳近边，雅称“中岳” ，属于天下之中的接天之山，二是武曌喜欢嵩山。

先皇帝李治在世时，武曌作为皇后，多次撺掇李治举行嵩山大祭，天下人都知道。干部们揣摩圣意，自然觉得上奏“封嵩”能够射中圣神皇帝之意。

李治永淳二年，亦即弘道元年，公元683年，武曌站在缑山之麓，望见山顶之上，云霞之中，缥缥缈缈一白衣少年，含情脉脉，笑容诱人。可是上官婉儿和李令月都说什么也没有看到。

武曌深信自己看到了祥瑞，姬晋就是她的远古情人。当时即敕令洛州和偃师，命中央官员在缑山顶上修建“升仙太子庙” ，款项由嵩山奉天宫工程总管、梁王武三思担任向朝廷府库申请支给。

封禅泰岱，史来很多皇帝干过，武曌也陪李治干过，曾经不再新颖，要封就封嵩岳。武曌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臣子们的《请封嵩岳表》取得了女皇的肯定，武曌说：“新周受命以来，祥瑞连绵呈现，风调雨顺，庶民健康，理应举行大祭，告谢昊天。”

武曌批转《请封嵩岳表》于太常寺，赐予首倡者五百匹丝绢，其他联署者也各获数量不等的奖赏。

在武周朝廷继嗣人选久不肯定的形势下，武承嗣、武三思兄弟竞赛献媚，武家有个后生武攸绪，却截然相反。

说是后生，武攸绪也不年轻了，四十岁了，他是武曌伯父武士让的孙子。

武攸绪“少有志行，恬淡寡欲” ，从小就有共同的志向，为人不争，没有什么世俗政治愿望。担任禁卫军第一军“千牛卫”——将军，被封为安平王，但他觉得跟自己恬淡名利的高尚品行有抵触，便申请辞去官职，到嵩山南麓实验农业项目。武曌立刻批准了武攸绪的辞官申请。

武攸绪进了嵩山，安适文雅地游山玩水。夏季住石洞，冬季住在用茅草盖成的房屋里。生活贫苦简单，完整是个隐士。

武曌所恩赐和王爷公爵资历，所赠送的衣服用具和装饰品，武攸绪一概不再运用，堆在那里，落满尘埃。他自己买了一些地步，领着奴仆耕种，跟一个平民没有两样。

05

武曌是个政治家，和普通人思索问题不一样。她狐疑武攸绪耍花样，目的是去山里树立反动开发区，搞基地组织，有朝一日，忽然带兵出来，推翻她的朝廷。

于是武曌决议封禅中岳，祭奠天地，顺便侦查一下武攸绪的动静。“腊月，甲戌，发神都，封神岳” 。说走就走，说封就封。

公元696年，万岁通天元年，腊月一日，“天册金轮大圣皇帝”武曌的车驾轰轰烈烈启动了，文武百官、皇子皇孙、外邦酋长和使节，宗教界和其他各界名人，跟着后面，队伍拉了十几里长。

想当年，发起李治封嵩山，一次一次，他不想动，后来允许了，身体出问题了，想去封也封不成了。

那年她带着李令月和上官婉儿，为封禅嵩山打前站，站在清秀神奇的缑山之前,于夕阳之中遥望上方，但见山顶缥缥缈缈的云霞之中，一白衣少年由隐而现，含情脉脉地笑容……缑山云影中的仙人，惟她一个人看到了。

上官婉儿和李令月什么都没有看到。身后的洛州中央干部，肉胎凡眼，更是懵懵懂懂，啥也看不见。

青年男性，示吾一人，风采宛然，神知情会。何等明白的瑞兆啊？朝廷大业，个人未来，启程发轫，此一始也。

当时武曌惊喜而又慨叹，命偃师官员在缑山顶上修建“升仙太子庙” 。敕令费用由嵩山奉天宫工程总管、梁王武三思担任向朝廷府库申请支给。

升仙太子庙大约是一年后修建完成的，也算是对姬晋云头显灵的告慰。

今次封禅嵩山，随从队伍庞大。驻跸偃师一夜，次日即达缑山。

在缑山脚下，武曌命车驾暂停，下车默立，向缑山、向太子庙、向升仙太子，致意。

缑山西北大约二十里的中央的“孝敬皇帝陵” ，埋葬着武曌和李治的长子李弘。武曌一心全在姬晋太子，对自己家的太子不论不问，数次到缑山，都不曾路过李弘的陵墓去看一眼，这次也同样。

致意过“升仙太子” ，登上车驾，向南行进，有好大一阵子，武曌心里充溢愉悦。不由于别的，乃是自己在内心深处，在情感深处，对飘然若仙的青年男性，还是观赏并期盼的。

客观上，已步入高迈之境，客观上，依旧酷爱小鲜肉，阐明自己不老。

回想榻上作业进程，强壮过人的面首薛怀义不是没有带来欢乐，总是带来，而且不少。可是最后厌恶他了。

由于厌恶招致薛怀义闯祸，发疯，对立，死亡，不是他的成本缩水了，不是他的伎俩变得拙劣了，而是在实操之上，愈加丰厚的情感需求他不能提供。在单纯需求他的成本和伎俩的时期，看不出什么问题。过了那个时期，就出问题了。

御医沈南璆能够提供超越榻上实操的满足。但这个人温吞吞的，学问也不外多在养生圈子里打转转。文采、艺术，佛理、道义，也都是欠缺的。

不论怎样着，心中，情感上，希冀吃一口小鲜肉。不老，很好。

三日后，朝廷封禅大队人马走到了奉天宫。骑老马的，坐旧车的，年老体弱的，腿脚不机灵的，还在后面，有的或得一天后才干抵达。奉天宫，即以前武三思担任修建的嵩山行宫，位于嵩山南坡逍遥谷之右。

06

驻守奉天宫的宫监和园丁下了大功夫。时节冰冷，没有鸟语花香，他们用七彩绸布做成许多花朵，挂在路边树上，剪出很多绿色片片冒充树叶，搞得“春意盎然。树上还挂了大量红灯笼，夜间在其中点燃小蜡烛，满谷绚烂。

封禅大队在奉天宫休整数日，准备爬山，到太室山顶巅封禅呢，天公不恰巧，下起雨来，只好避雨三日。

隐居嵩山的侄子武攸绪主动来朝觐武曌。看起来，武攸绪全然一介山农樵夫了。武曌派人暗中侦查武攸绪在嵩山的生活和交往，肯定武攸绪没有树立什么反动边区，也没有搞什么基地组织，才松了心来。

二月十日，雨过天晴，蓝天透亮。做准备，翌晨起早攀爬最高峰，封禅。

重要的准备，是御林军的工兵开挖、建筑登山道路。这个曾经中止多日，正在扫尾，整修雨后松动的石阶、栏杆、扶手等。

还有，祭奠部提早在太室山顶垒砌封禅台，搭建皇帝暂时休憩的帐篷，将庞大的香炉和宰杀好的祭奠牺牲抬上山去。刮得光溜溜的猪呀羊呀牛呀，预先藏在帐篷后面，由戍卫军士守卫，以免野兽来撕吃了。

十一日，好天气。武曌起了个大早，梳妆，装扮，穿衣，早膳，启动车驾，后面跟从玉辂香步皇辇——到车驾无法走上去的中央换乘的轿子。

老少随从，无法骑马了，一概步行。大队蜿蜒在清晨的寒风中，迟缓地向山顶爬动。

古代的统治者，特别看重祭奠天地，祭奠大山。看重过程和仪式，不是他们无聊，而是要用这种看似无聊的方式，让庶民庶民置信，他们的统治权益是天、地、高山这些人们敬畏的神灵赋予的。

统治者若无其事地封禅祭拜，就是跟天、地、高山“通灵”了，其他的人，再凶猛也是邪门歪道。其他的人若是也来祭拜如何？天、地、高山不予接受，庶民庶民不再信服。

现有的统治者，接受了天、地、高山所赋予的生杀权益，大张旗鼓地征伐胆敢抗衡的人，也没有谁不服从的。

“借天御民” ，任见先生以为，乃是“借力制人” 、“借刀杀人”的最高境地。

到了峻峭处，换乘华辇。登上山顶，已是巳时和午时交界了。武曌在暂时帐篷中休憩，等候后面的人。

午时三刻，也就是往常的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封禅开端。在悠然响起的鼓乐声中，武曌身着厚实而华美的衮服，头戴繁重而宽大的冕旒，手中横捧着庞大的宝圭，迈着稳健的方步，缓缓地走近朝觐坛。

一揖，一拜，再揖，再拜，三揖，三拜。口中念念有词，感激昊天眷顾，祈求继续保佑。然后，熄灭一大把高香，插在庞大的香炉里。

忠实地揖拜之后，命太监们抬上褪毛剃光的猪、羊、牛，各有三头，摆放在朝觐坛前的几案上。

然后是“亚祭”的人选出场。这次封禅，武曌设计得巧妙，让皇子武轮，侄子武承嗣和武三思，还有女儿安定公主李令月，一并献拜。祭奠第三梯队是皇孙们和宰相们。

三番祭拜之后，武曌向天下宣布，尊嵩山为“神岳” ，立碑。

碑名《大周升中述志碑》 ，碑文是武曌自己起草的，儿子武轮书写的，主要是大吹大擂，表白文功武治的情怀，为自己树碑立传。

07

嵩山大祭之后，武曌宣布朝廷再度改元，为“万岁登封” ，且改原嵩阳为登封——登封的名字就是这个时分肯定的，改相邻的阳成为告成。

大赦天下，一切的官员提升一级，一切的囚犯减罪一等，赐福天下庶民免交本年一切的田赋租税，洛州庶民免交二年，登封和告成庶民免交三年。

赐脯，准许朝野会饮，任凭官民聚会大吃大喝九天。

二月十四日，武曌祭拜地神于嵩山少室峰。

大队人马二十五日回到洛阳。二十六日，武曌晋谒皇家祖庙，向武氏列祖列宗禀告，汇报封禅神岳嵩山的经过，接受百官朝贺。

手玩朝廷大权柄，心胸浪漫小情致，这就是武曌的复合性格。

自从第一次知道先周太子姬晋缑山升仙的传说往事，武曌就忍不住喜欢上了他。

正是为了回报穿越历史长河的新奇情感，武曌敕令偃师当地官员，在缑山上修建“升仙太子庙” 。费用，由正在施工的嵩山皇家离宫奉天宫工程总管、梁王武三思担任，由朝廷府库支给。

安定公主李令月孝敬，见母亲榻上空虚，进献了“妙药”张昌宗。武曌似乎曾经看到过的缑山云头飘逸仙人降落在眼前，眼睛霍然一亮，激动得不知怎样才好。

武曌是个女皇帝，也是个多情的女人，和一切的帝王一样追求长生，喜好登仙之术。周灵王太子姬晋登仙胜利，是她最为羡慕的。

在缑山脚下，恍惚望见云头男仙，惜乎无法接近，日日夜夜抱憾，今夕张昌宗到来，似乎真身降落在面前，哇呜，哇呜，刺激得她返老还童，很快年轻了二十岁。品茶，聊天，武曌还真把个大白脸小俊哥儿张昌宗给降服了。

这日晨起，侍女服侍武曌化装，居然惊喜地发现皇上“生重眉，成八字” 。简直是奇迹，武曌又长出了堆叠的眉毛，呈八字形。

历史的记载十分简单，这个“八字眉”到底如何容貌，不得其详。难道新眉毛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若非一夜长出，素日梳洗为何没有发现？

所谓“八字眉” ，额头中间的眉头高，眼角头的眉尾低，猛一看是比较凶猛和丑陋的眉形。不论配上圆脸蛋还是长脸蛋，八字眉都给人一种阴险的觉得，或者十分诙谐搞笑。

眉形配脸型。据历史记载，武曌的脸是倒水滴型，倒三角形，上半部分丰满，下半部分狭窄，再配以“八字眉” ，不更显得瘆人吗？哦，也可能，“八字眉”让上半部分显得窄一点，美观一点了。

这个族群，高层人物常常能够带起一个时期的盛行风。没过多久，后周朝女性们画眉，相互模仿，以中间翘起、两边趴下的“八字形”为最美。

女皇帝武曌的“八字眉”是“天生”的，不是描画的，绝对可谓天下第一“八字眉” ，毋需争论。于是，“百官皆贺” ，朝臣们听说了，纷繁祝贺。指导潮流了，美艳无比了，青春回归了，返老还童了……各种谀词，洋溢一时。

很多献媚高手倡议皇上陛下登临则天门，接受正式朝贺。武曌当然温馨地采用了倡议。二月一日，身着大红衮服，在众多侍卫和宫女的反对下，健步登上则天门楼。则天门上，彩旗飘飘。楼下朝贺的文武百官，四夷酋长，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

武曌的心情好极了，频频挥手致意。望着繁华的人群，玩味着大好的局面，老阿婆封禅雄心又起，当即宣布：三日后动身，到神岳嵩山举行天地大祭。

08

二月初四，右羽林军大将军、辽阳郡王李多祚率军开道，武曌启动车杖，带领太子、亲王、阖朝文武及四夷大使，以及命妇、面首，汹涌澎湃，出神都洛阳，前去封禅嵩岳。

第二天傍晚，大队人马走到缑山脚下，武曌命令驻跸于此。刚刚停下车马，武曌跨下皇驾，便要找个位置，观赏缑山。

此时乃是最为冰冷的时节，冬风砭骨，滴水成冰。老臣们冻得直不起腰来，缩着脖颈，嘴唇打抖，说话呜呜噜噜，不知所云。青年侍卫官也冷得够呛，跳下马背就忙着跳脚，活动冻僵的下肢。

倒是地奔的仆人们，太监侍女，一路上被迫猛烈锻炼，此时觉得正常，有的还热得不行，头颈如蒸笼，大冒白气——过一会儿肯定要湿冷湿冷的了，下等人，有什么措施？

一路上，武曌坐在密闭的车驾之中，厚实的绵垫之上，两个侍女不时各捧一只手炉为她效劳，并不享福。手炉不时燃着，车中温度相对还好。猛地一出来站在冰封大地上，刺骨寒风里，一下子似乎冷透了。

太子武显赶紧命人拿来大袍为母皇披上。

武曌这才仰起脸，朝缑山高处观看。

原先太子姬晋出来“接见”的中央，似乎被冻成了冰板。灰蒙蒙，白茫茫，看不透，看不清。加之冬日急促，暮色早临，一会儿便暗下来，越看越含糊了。

武曌在心中召唤神仙情郎：出来啊，出来吧。

他以为，姬太子显圣给她，跟时节、跟云雾、跟一天的早晚，都是没有关系的。曾经那么光亮的天气，安定和婉儿就看不见神仙太子嘛，神仙太子不是出来“见”她们两个的。我武曌就看得清分明楚，男神是出来会我武曌的。

神仙显灵，云、雾、冰、雪，都不是障碍。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通灵之人也会看见神仙。姬太子曾经保佑我武曌这么多年，太子若有意，他会出来的。

武曌恭恭敬敬地，远远站立在缑山前面，谁劝也无效。

寒风不论皇帝乞丐，一概无情地肆虐，要冻僵他，冻坏她。

太子武显、高官大僚、亲王们、宰相们、戍卫官、命妇面首、太监侍女，都不敢再劝了，一层层蜂拥在圣神皇帝周围，试图为她挡风御寒。

武曌近身之处，是其大周王朝此一时期的八位股肱大臣：武三思、王及善、苏滋味、魏元忠、狄仁杰、娄师德、杨再思和吉顼。八大金刚也非火炉，何况他们自己也冻得什么似的。皇帝陛下，照冷不误。

可能，或许，先周太子姬晋嫌冷，不愿现身？姬晋做太子时，跟着他老爹姬泄心冒着暴雨山洪梗塞进入洛阳宫的洪水，都没有嫌冷啊。

姬晋“经验”周王姬泄心说“洪水应该引导，不应该梗塞”时遭到他老爹的痛斥分开王宫整天游荡洛水岸边，没有嫌冷啊。

姬晋跟着浮丘公修仙于嵩山，饮露食风，年复一年，没有嫌冷。

那次在缑山头的云端上为我武曌笑容时，身着绵薄的仙袍，骑着翅膀扇风的大白鹤，他也没有嫌冷啊。

此时此刻，武曌又来了，忠实无比地站在原地，姬太子他，他，他不会不出来的。嫌冷的是俗人，仙人对冷是无所谓的。

此一时辰，缑山下的驿馆正在火速运进大量木炭为皇帝驻跸加温客房。

09

驿馆属于偃师中央管辖，由于朝廷封禅队伍太过庞大，还在暂时征用民间大户人家的住房，作为朝廷从员的住宿之用。

被征用了房屋的人家，要么挤进驴房马厩，要么下午就去旁乡边村投亲靠友，再不，那就几户合住，睡在柴草棚中。

武曌有时迷信得紧，祥征瑞兆都往自己身上揽，有时又似乎十分苏醒，惟物主义劲头甚猛。站在寒风中等候姬太子，等到恰当水平也就而已。

到驿馆，用晚膳。洛阳宫的御厨是先一天到驿馆的，驿馆的巨匠傅打下手，晚膳不误时间，和宫中的数量质量也无什么区别。

太子武显、皇子武轮，两个榻上内侍张易之、张昌宗等，陪同武曌进餐。

当时的缑山，从属于缑氏县。皇上驾临，缑氏县衙官吏当然激动而又忙碌，除了全力保障各种供给，他们还准备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晚膳后即央求皇上，为“升仙太子庙”题写碑文。

缑氏县揣摩准了武曌的心机。

需求说分明的是，缑山不高，不竣，也不“俊” ，公正地形容，它像个迟缓凸鼓的大土丘，中原人谓之“岭” 。

缑山位于洛阳市东南约三十公里，北面远望洛水和北邙山，南面衔接嵩山。

西北方向的滹沱岭上，是先皇帝李治和武曌的长子李弘的陵墓。

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二十三岁的李弘忽然薨去，李治悲痛不已，武曌松了口吻。

李弘是李治的第五个儿子，武曌的第一个儿子。唐史记载说“皇太子弘薨于合璧宫” 。《资治通鉴》说“己亥，太子薨于合璧宫，时人以为天后鸩之也” 。

母亲不一定会毒杀儿子，但是，儿子反对“牝鸡司晨” 、女人秉政却是明白无误的。

李治追赠李弘“孝敬皇帝” ，为他建了这座“恭陵” 。恭陵是洛阳现存唐陵中范围最大的一座，表示着“天子”的威严。恭陵东北大约五十米的中央，有“娘娘冢”一座，是李弘的妃子小裴的墓。

为了苦命夭折的爱子，李治宣称要将陵墓建造得十二分绚丽，以慰藉李弘的在天之灵。恭陵建成之后，悲痛欲绝的李治亲身研墨展帛，撰写了一篇《孝敬皇帝睿德之记》为李弘树碑。

李弘的死亡让武曌消弭了一个强有力的政敌。武曌数次经过缑山一带，基本无暇看一眼恭陵——儿子李弘的墓冢。

第二天，早膳后，缑山县经过洛州官员正式央求武曌为升仙太子庙撰写碑文。说奉陛下之命，已建成庙宇有年，并亦准备巨型碑石一通，敬祈陛下恩赐御宝，光耀仙山。

武曌允许缑山之请，说亲撰碑文需求酝酿文意，下午恩赐你们。

今天的缑山顶上，有升仙太子小庙，升仙太子大碑。碑上文章系武曌拟写，文字也由武曌书丹。碑文笔法婉约流利，意态纵横，借赖周灵王太子提升仙故事，讴歌武周盛世。

碑额“升仙太子之碑”六字，笔划饱含神韵，武曌至为自得，堪为唐代书法少量遗存中的佼佼之作。

10

《升仙太子碑》的文字，开草书刊碑之先河，间以行书，遭到书法界的推崇。

升仙太子碑的高广尺寸，史上记载“连额高一丈七尺四寸，广六尺五寸。”实践丈量之，碑身高三米五九，蟠龙首高一米六五，赑屃座高一米三。身、首、座加在一同，通高六米五四。碑体上宽一米五八，下宽一米七四。厚度为五十五厘米。

《升仙太子碑》的内容，由碑额、题目、序、铭、上款、下款六部分组成。

题目“升仙太子碑并序”与上款排在碑石右侧首行，碑文连序共有二十六行，铭文占用七行。上款“大周天册金轮圣神皇帝御制御书” ，下款“圣历二年岁次乙亥六月甲申朔十九日壬寅建” 。

《升仙太子碑》一切文字合计三十四行，其中武曌所书包含碑额为两千一百二十九字。另外有三十三字是当时的书画家薛稷所题上下款。

薛稷其人博雅好古，辞章甚美。政事之余，专力于书画艺术，被誉为初唐大书家之一。薛稷画鹤，成就也很高，影响深远。《历代名画记》说：“屏风六扇鹤样，自薛稷始也。”

二月七日，武曌圣历二年，亦即公元699年，下午。

可能是不习气于外出走走劳碌，受不了洛阳宫之外的风寒，武曌感到不适，但是，出于对升仙太子的特殊而又秘密的情感，她还是认真地撰写碑文了。

这篇碑文十分重要，是武曌传播在世界上的少量诗歌之外的仅见篇什，独一的一篇，有必要认真观赏，了解和了解武曌的思想，最少知道武曌是如何炫耀学问的。

当然，武曌的《升仙太子碑记》不可能是武曌一个人的思想和文采，应当是当时朝廷中重要的文人的聪慧结晶。

但一开端由武曌决议，到最后由武曌定稿和书丹，当为可信。

朕闻天地权舆，混玄黄于元气；阴阳草昧，征造化于洪炉。万品于是资生，三才以之肇建。

本皇听说，天和地最初生成的时分，是一团气体，混杂着黑黄两种颜色。

古语云：“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天是黑色的，地是黄色的。人们就拿“玄黄”来指代天地。元气，第一团气息，天地未分前的混成之气。

古代用阴阳解释万物化生之事，一切物品，都分属阴阳两类，如天为阳、地为阴，男为阳、女为阴。

草昧，就是混沌。“天造草昧”的说法，指的就是草创和冥昧，开头的意义。万物初生，“其形未著，其体未彰” ，一切都不明朗，所以说“昧” 。

混混沌沌，什么也分不分明的时分，万物在一个大洪炉中炼造，降生。天、地、人也从此开端构成了。

万品，是万有品类，即万物。万物中最堪成为“奇才”的，“天、地、人”三者也。

11

然则春荣秋落，四时变寒暑之机；玉兔金乌，两曜递行藏之运。是知乾坤至大，不能无倾缺之形；日月至明，不能免盈亏之数。岂若混成为质，先二仪以开元；兆道标名，母万物而为称。

草木春天繁荣，秋季逐步凋落，四季寒热变换，渐次构成规律。

玉免，是月亮。眼力好的人，能在月亮中看到一只白兔在捣药，“月中何有，玉兔捣药” ，玉兔就代表月亮了。

金乌，是太阳。这个看不出，一看把眼睛刺激得黑黑红红的，只能臆测和传说：上面有三只脚的黑乌鸦。

两曜，指日月，包含星斗，太阳和月亮，一出一入，你上班我下班，我上班你下班，依次交替运转，人世间被照亮了。

天和地最大，但也难免有倾斜和残缺。古代有两个愣头青，共工与颛顼，争着当大酋长，怒而打架，“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斗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两个家伙撞上了原本就不圆满、不稳定的大山，天的柱子倒了，天倾了，砸塌了大地。天的西边倾斜了，太阳、月亮和星斗都向西滚动，地的东边塌陷了，水都向东流泻了。

天上的玩意向西走，地上的江河向东流。规范的神州天文天文观，产生在中国这片西高东低的土地上，不知道地球上别处是别的状态。

太阳和月亮是最明亮的了，但也免不了有圆满和残缺的时分。怎能比得上天地构成之前混混沌沌的一团那样自然完好呢？

兆道，是开启“大道”之初。标名，万物得到各自恰当的称号。名字都有了，相互关系产生了，实践上是紊乱了。

惟恍惟惚，窈冥超言象之端；无去无来，寥廓出寰区之外。骖鸾驭凤，升八景而戏仙庭；驾月乘云，驱百灵而朝上帝。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这是老子的原话。道是隐约不清，难以捉摸和辨认的，它的奇妙是任何言语和比方都难以说得明白的。

窈冥，意义是奇妙深远。《淮南子》云：“得失之度，深微窈冥，难以知论，不能够辨说也。”

凡有外形，能被辨认的叫“象” ，就是物象。“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更见矣” 。端，就是端倪，开头。

无去无来，是不生不死。得到大道的人，不生不死，漫游于宽广旷远的天地之间，什么障碍都没有。寥廓，是旷远、宽广。寰区，即寰宇，世界，天下。

坐着仙鸟鸾凤驾驭的车子，在神仙寓居的八景城旅游。坐着月亮拉的车子在云端行驶，和众多的神灵一同去朝见天帝。

玄都迥辟，玉京为不死之乡；紫府傍开，金阙乃长生之地。

神仙城府的大门远远地敞开着， 玉京是长生不老者的家园。神仙庭院的大门也宽宽地敞开着，黄金宫殿是神仙的高阙。

神仙，是吃苦至死的一类超级生灵。紫府、金阙，都是荣华富贵极地。

吸晚霞而饮甘露，控白鹿而化青龙。

神仙们，吃晚霞，饮甘露，吃饱喝足，骑着青龙白鹤，四处游玩。甘露，一名膏露，一名天酒，美露也。神灵之精，仁瑞之泽，甘凝如脂，其甘如饴。像猪油，像蜂蜜，香甜无比，哇呜，哇呜！

12

鱼腹神符，已效征于涓子；管中灵药，方演术于封君。从壶公而见玉堂，召卢敖而赴玄阙。

古代齐国术士涓子，在水泽钓鱼，从鱼肚子中得到神符而成仙。大家都知道，他隐居在岩山，能呼风唤雨，得到过考证。

古代陇西道士封君达，服黄连、水银而成仙，骑一头青牛，常用腰间竹管中的灵药，为认识与不认识的人治病，人称青牛仙。

汝南，今之河南平舆，有个叫费长房的，是个市场管理员，见一个背着药壶的老者在市场上卖药，治病很灵。每天挣到数万钱，可是都分施给了穷人，自己仅留下三十五十文。

市场散时，“壶公”把药壶挂在市场的墙壁上。太阳一落，他就钻进壶中，没人看见。但费长房在楼上看见了，十分惊异，次日便请壶公吃酒。

壶公有一晚请费长房随他进入壶中。原来，壶中屋舍奢华，美酒佳肴无数。两人共饮之后，壶公送给费长房一壶酒，多人饮之，整天不尽。

费长房后来得到壶公所传密符一卷，为人治病消灾。

秦时燕国人卢敖，被始皇帝召为博士，派他去求神仙，他却逃亡而不返，不再回来了。有人说他避难，隐居在卢山。

什么缘由呢？说是卢敖游荡北海时，看见一个跳舞的，想去交谈，跳舞的说：“我跟汗漫仙人有约，到九垓之北云游，不能在此久留。”说完举臂耸身，跳入云端，飘摇而向北方神山玄阙飞去了。

炎皇少女，剩往仙家；负局先生，来过吴市。或排烟而长往，或御风而不旋；既化饭以成蜂，亦变枯而生叶。

炎帝神农氏的小女儿，得知雨师赤松子有“服水成玉，入火自燃”之术，跟随学习，也成了女仙子。剩，是变更命运的意义。

仙人磨镜先生，在吴都修磨铜镜，常常问镜主家中有没有患病的人，若有，就拿出紫色药丸治疗，没有不康复的。吴都，即今江苏苏州。局，是磨镜的工具箱。

仙人们，有的乘着云雾，有的驾着风雨，到很远很远的中央去。排烟，是仙人们驾着仙器在高空飞行所排放的尾气。长往、不旋，都是单程活动，一去不返。肉胎凡人，难以追逐。

有的仙人更有绝招，把饭粒发酵，变成蜂蜜，有的能让枯树长出叶子。

三国时琅岈仙翁葛玄，得有仙术，喷饭成蜂数百，又张口，则蜂飞入，复又成饭。哈哈，仙家神话一则，姑妄听之好了。

另一则妙语，说古人有“好道”者，朝夕拜一枯树，哀求长生，二十八年不倦，枯树遭到感动，“忽然生华” ，居然发芽。继而流汁如蜜，食之即仙。

费长房之缩地，目览遐荒；赵简子之宾天，亲聆广乐。怀中设馔，标许彦之奇方；座上钓鱼，呈左慈之妙技。

那个壶翁的徒弟费长房，传说有缩地之术，一眨眼就可抵达十分悠远的中央，旅游他人看不到的奇景。

周朝春秋时分的晋国人赵简子，曾被天帝召至天宫，亲身倾听“广乐”——天乐。七天之后醒过来，说天帝向他预告了许多未来的事情，譬如赵氏将大兴隆等等。

得了一场大病，七天昏迷不醒，被美化得如此奇绝了。

后魏仙人许彦，能在怀里陈设酒宴。东汉末年的左慈，能役使鬼神推磨。可能，许彦是个大胖子，相扑运发起身型。而左慈是葛玄的师傅，葛玄喷出饭粒变成蜜蜂，左慈万端变更，变出更大的魔术，固然置信好了。

13

遥升阁道，远睇平衢。鼓琴瑟而驾辎骈，出西门而游北海。登昆仑而一息，期汗漫于九垓。

阁道，楼阁间的木质通道，又叫复道，系天上的星宿之一。衢，是四通八达的道路。高高地走在阁道上，遥遥地望着远方的大路。

奏着琴瑟乐器，坐着帷幕车驾，出了西门，到苍茫的北海去漫游。登上昆仑高峰，在天空等候与汗漫神仙相会。

湘东遗鸟迹之书，济北至鱼山之会。拂虹旌于日路，飞羽盖于烟郊。

传说，湘水东边的九嶷山上，有金简玉书，“青玉为字，编以白银，皆掾其文” ，似乎篆文的样子，谓之鸟迹之书。

济北郡有个叫弦超的，与神女叫知琼的，梦中结为夫妇，又在济北的鱼山上，真的见面了。虹旌，是有彩色丝带的旗帜。羽盖，是用翠羽装饰的车盖。

彩旗在日光明亮的路上招摇，豪车在烟云旋绕的田野间抛锚——不是坏了，乃系在观光也。

既入无量之门，还游无极之野。青虬吐甲，爰披五岳之文；丹凤衔符，式受三皇之诀。

先闯进神仙的无量门庭，再旅游神仙的无极世界。青龙的鳞甲，似乎披着五大山岳的颜色；凤凰的羽毛，似乎画着三皇的秘诀。

五岳，是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三皇，是天皇、地皇、人皇。

濑乡九井，漾德水而澄漪；淮南八仙，著真图而阐秘。

濑乡，是老子李聃或曰李耳的故乡，在河南襄邑县八十里。九井，是说濑乡老子庙中有九井。“每汲一井而八井俱动” ，武曌谓之“德水” ，其实是它们相距都太近了，井中之水属于一脉。

淮南，是淮河之南，有八公山。听说八个神仙老公能炼金化丹，出入生死之间。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晋昌，八人描画有求仙的图籍，大约是道路表示之类的玩意儿。

自非天姿拔俗，灵骨超凡，岂能访金箓于玄门，寻玉皇于碧落者矣！

天姿，天赋的容貌。灵骨，清奇的骨相。拔俗、超凡，高于常人。

道家以天帝的诏书为金箓，也指道教的真经。玄门，既黑且深，乃成仙之门。玉皇是道家所谓的天帝，简称玉皇、玉帝。碧落就是天空。

升仙太子者，字子乔，周灵王之太子也。

那么，升仙太子是谁？他就是先周灵王姬泄心的太子，名晋，字子乔。

周灵王二十二年，曾经做大王二十二年了，还不想退位。瀔水、洛水同时暴跌，危及王宫，灵王拟壅堵之，堆土拦水，太子姬晋谏阻，并谏以治国之道。灵王发怒，废黜了太子。人们悲其不幸，遂编造出种种传说，誉其升仙去了。

更大的可能，是姬晋穷死嵩山，饿死缑岭。

14

原夫补天益地之崇基，三分有二之洪业，神宗启胄，先承履帝之祥；圣考兴源，幼表灵髭之相。

可与补天大功相比的先周武王，吊民伐罪，灭殷建周。先周文王，实行德政，民皆归附。商朝的天下，三分有其二，大周的“洪业” ，乃神宗所开启。

神宗，是先周的祖宗。又叫“后稷” ，名叫“弃” 。

“周后稷，名弃。其母为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姜原出野，见伟人迹，心忻然悦，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避不践；徙置之林中，适会山林多人，迁之；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岐山下的远古部落里，有个姑娘叫姜原，到野外游荡，踩着伟人的足迹玩，被伟人诱进山洞，怀了孕。生下个孩子，觉得不吉利，弃之小路上，牛马不蹂躏，弃之冰面上，大鸟用翅膀盖住暖和他。姜原觉得神奇，就又抱回来养。扔过多次，取名为“弃” 。

圣考，是神仙的父亲，就是姬晋的老爹，生下来就有胡须，曾经有了点“仙气” 。“至于灵王，生而有髭” ，是《左传》说的。“盖以灵王生而有髭，而神，故谥灵王。”出生时像个小老头，就唬住人了。

白鱼标于瑞典，赤雀降于祯符。屈叔誉于三穷，锡师旷以四马。

白鱼，祥瑞之鱼，是周武王兴兵东进攫取政权时遇到的。

“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这是《史记》的原话。

“瑞典” ，并非今天北欧的那个国度，和“祯符”都是祥瑞、凶兆。

叔誉，即叔向，春秋时晋国人，博议多闻，很有水平。晋国派他到周天子王宫汇报工作，太子姬晋接待他，叔誉五次想难倒姬晋都失败了，回到晋国说，大周太子太凶猛了。

师旷，也是春秋时晋国人，著名乐师，也好政治，扬言“乱世惟仁义为本” 。此类假大空，历来受敬重，所以国君奖励他四匹马——这事没有记载，可能是武曌随手编造的。

瀔洛之斗，严父申欲壅之规，而匡救之诚，仙储切犯颜之谏。播臣子之懿范，显图史之芳声。而灵应难窥，冥徵罕测。

瀔水和洛水相斗，淹没了洛阳宫的大门，老爹姬泄心想以土壅堵，太子姬晋劝说应当引导。

太子出于诚意，纠正和弥补父王的错误，极力进谏，不顾冒犯尊长的威严。传播了作为臣下的美好风范，显现了值得记入图书典籍的美好声名。

固然一片忠心，却被废黜，但他的高尚质量被普遍传颂，他的美名为史籍增光添彩。灵应，是神灵的应验。冥征，是奇妙的征兆。

作为仙人，他的神妙之处是普通人所难以看见和察看到的。

紫云为盖，见嘉贶於张陵；白蜺成质，遗神丹于崔子。

仙人们坐着紫云做盖的车，把可贵的礼物赠给修仙的张道陵。白色的霓虹，赠送给他的弟子徒儿小崔。

张道陵，是沛国人，今之安徽沛县，本系书生，博通五经，暮年修学长生之道，得黄帝九鼎丹法，与弟子入蜀山修道，后与弟子二人光天化日冲天而去。

15

凤笙汉响，恒居伊洛之间；鹤驾腾镳，俄陟神仙之路

太子姬晋吹着凤笙，长期栉风沐雨在伊洛水边，最后驾着仙鹤，告别故乡，登上神仙之路。

嵩高岭上，虽藉浮邱之迎；缑氏峰前，终待桓良之告。

姬晋进入高竣的嵩山，虽说得力于浮丘公的接引，但是在宁静的缑山升仙，是由于桓良给他的家人带信，才被大家知道的。

傍稽素篆，仰叩元经，时将玉帝之游，乍洽琳宫之宴。

太子姬晋潜心阅读研讨了许多仙经才成了神仙，才干常常陪同玉帝在仙境游玩，并参与神仙宫中的饮宴。

仙冠岌岌，表嘉称於芙蓉；右弼巍巍，效灵官於桐柏。

姬晋成仙以后，戴着高高的芙蓉冠。继而升为天帝的右弼，被授予桐柏真人仙官的称号。桐柏，是古代的仙山。

九丹可挹，仍标延寿之诚；千载方传，尚纪仙人之祀。

姬晋有求仙的诚心，所以能得到服之成仙的九转金丹。千百年来，太子的事迹普遍传播，往常人们还在留念。

辞青宫而归九府，弃苍震而慕重元。无劳羽翼之功，坐致云霄之赏。

姬晋告别天子宫殿，放弃王位继承权，羡慕神仙，而去修炼。成了仙的太子，无需羽翼辅佐，就可得到坐游天空的效果。

虽黄庭众圣，未接于末尘；紫洞群灵，岂骖於后乘。

黄庭、紫洞，皆为仙宫之称。古代帝王乘车驾四马，居中驾辕者曰“服” ，位于两旁的马叫“骖” 。陪伴皇帝坐车曰“骖乘” 。后乘，是后车或副车，侍从之车。

众多的神仙，都没有参与宴会的资历，也没有随同玉帝出游的机遇。

斯乃腾芳万古，擅美千龄，岂与夫松子陶公，同年而语者也。

姬晋的事迹千古流芳。老资历的神仙赤松子和陶公也难与姬晋相提并论。

我国度先天纂业，辟地裁基，正八柱於乾纲，纽四维於坤载。山鸣鸑鷟，爰彰受命之祥；洛出图书，式兆兴王之运。

本朕依从天意，继承李唐基业，开辟疆域，整肃朝政。完善朝纲，以安社稷，其如大地，厚德载物。立正撑天的八根支柱，撑起大地的四角。

凤凰鸣于山中，彰显了受命天意的祥瑞之兆。洛水送出“瑞石宝图”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昭示了昌盛的大运。

廓提封於百亿，声教洽於无垠；被正朔於三千，文轨同於有截。

开辟疆域至百亿之大，增强道德教化，使得社会调和无边。启用新纪元，世代永传，统一文字法度，使得政权更替顺畅，“正朔”得以树建。

茫茫宇宙，掩沙界以疏疆；眇眇寰区，笼铁围而划境。坐明堂以崇严祀，大礼攸陈；谒清庙而展因心，洪规更阐。

茫茫天地，大千世界，开辟疆域于一统，民人多如恒河沙数。广大宽广的地域，以眇眇远远的中央为边疆。端坐在听政的明堂，推重严肃的祭奠活动，拜祭宗庙展示亲亲之心，把各种规矩论述得愈加明白。

16

文山西峙，上耸於圆清；武井东流，下凝於方浊。骈柯连理，恒骋异於彤墀；九穗两岐，每呈祥於翠亩。

文山即庆山，以前一个中央官员讲演武曌雷雨后忽然隆起一座小山，奏称乃祥瑞之兆。武曌予以认可，称之为“宝山” 。

大臣姚璹，曾因李敬业扬州起兵之事遭到牵连被左迁为桂州都督府长史，今之广西桂林，军分区秘书。姚璹跑遍岭南之地，遍查山川草木，只需名字里有“武”字的，都搜集整理上报，讨得武曌“大悦” ，把他调回朝廷。姚璹的奉承奉承资料中有“武井” ，即武曌所谓不祥井，但不知在何处。

骈柯，是两棵不同根的树，枝干连在一同。此特异现象出往常洛阳，比方李氏武氏调和于朝廷。彤墀，即丹墀，谓朝廷也。

一谷九头，一麦两穗，常常呈祥于田间，也是朝廷的祥瑞之兆。

神芝吐秀，宛成轮盖之形；历草抽荚，还司朔望之候。

灵芝仙草长出来，宛如车盖的外形。历草依序结了荚，每月朔日至望日，日日不空。

山车泽马，充仞於郊畿；瑞表祥圆，洋溢於中外。乾坤交泰，阴阳和而风雨调；远肃迩安，兵戈戢而爟烽静。

自然山川构成祥瑞的车马外形，充溢京城郊外的左近地域，意味安定盛世。祥瑞之象，调和之氛，洋溢在朝野各地。天地和祥，万物通泰，阴阳相济，风调雨顺。战争中止，烽烟熄灭，边疆宁静，社会安定。

西鹣东鲽，已告安定之符；鄗黍江茅，屡荐升中之应。

西方呈现了比翼鸟，东海呈现了比目鱼，这是国泰民安的标记。鄗地的黍米，江淮的菁茅，多次供封禅祭天之用。封禅之物，大吉大利。

而王公卿士，百辟群僚，咸诣阙以披陈，请登封而告禅。

王公卿士，百官群臣，划一地排列在两边，恭请帝王登坛，祭告天地。

敬陈严配之典，用展禋宗之仪，泥金而叶於告成，瘗玉而腾於茂实。千龄盛礼，一旦咸申。

按盛典的规范恭敬地陈设祭品，用以展示诚心的祭奠仪式。祭奠告天的文书，刻字后用金屑填充，以此相合上告胜利。把玉埋入土中，向天地传送盛美的业绩。千载以来的浩荡仪式，一天之内大功告成。

尔乃凤辇排虚，既造云霞之路；龙旗拂迥，方驰日月之扃。

于是，皇帝的车驾腾空而行，道路上旗幡飞扬，似如云霞普通。队伍像龙一样来回摆动，蜿蜒走向日月之门。

后殿萦山，先锋蔽野。千乘万骑，钩陈指灵岳之前；谷邃川停，羽驾陟仙坛之所。

钩陈，是紫微垣内的六颗星斗，天文家谓之北斗星，藉以测极，以明方向。

后面的队伍环绕山际，前面的队伍遮盖田野。长长的队伍，朝缑山行进。在山谷深处，小溪的止境，朕的车驾来到升仙太子庙下。

既而驰情烟路，系想元门，遥临松寝之前，近瞰桂岩之下。

到了升仙太子庙下，就引发了求仙长生的愿望。驰情想象，烟云神仙之路，众妙大道之门。在松树丛中，在太子庙下，观看周围景色。长满桂树的山坡，就在眼前近处。

重峦绝磴，空留落景之晖；复庙连甍，徒见浮云之影。

山扉半毁，才睹昔年之规；涧牖全倾，更创今辰之制。

在重堆叠叠的群山环绕之中，一条断桥，横卧在夕阳的光辉里。昔日殿宇重堆叠叠的雄伟庙宇早己坍毁，只见天边，飘着几片浮云。

从残破的山门，仅能依稀想见旧日庙宇的范围。涧边房宇的窗户都己坍塌，于是，又建造了这座新庙。

乃为子晋重立庙焉，仍号为升仙太子之庙

是本朕为太子姬晋重新建造了庙宇，敬称为“升仙太子之庙” 。

17

方依福地，肇启仙居，开庙后之新基，获藏中之古剑。昆吾挺质，巨阙标名，白虹将紫电争锋，飞景共流星竞彩。

在福地缑山，武曌为姬晋修建了福地仙居。在发掘新庙基础的时分，发现了旧日埋藏的古剑，乃是太子的佩剑。依据旧籍记载，升仙太子庙左近有”葬剑冢”一座。

昆吾，是古剑名，亦作锟牾。巨阙，也是宝剑名，亦名钜阙。白虹，古宝剑名。紫电，亦宝剑名。飞景，宝剑名。流星，宝剑名。

去夜惊而除众毒，轻百户而却三军。宿空劳望气之人，自遇象天之宝。

大周王朝，在本朕的管理下，朝野安定，四境保险，一切危害和祸害都肃清了，能够弃军队于不用。百户是百户乃至万户侯的简称，指带兵的将军。三军是军队的通称。

大周的昌盛，是天意啊，自从朕遇到了“象天法地”的废物，望气堪舆、预言吉凶的人士，空自劳顿，都没有活干了。

岩岩石室，纪黄老五千之文；赫赫灵坛，披碧洞三元之箓。

在高山上的石洞中，藏着老子的《道德经》 。登上庄严的灵坛，翻看道家的秘文“三元”经典。

爰于去岁，尝遣内史往祠，虽人祇有路隔之言，而冥契著潜通之兆。遂於此日，频感殊祯。

去年曾派宦官祭奠升仙太子庙，固然有“人神异路”的说法，但朕心里已有不少与神仙相通的觉得和征兆。就在内使往祭之日，朕屡屡感到有些特异的好兆头。

迢递云间，闻凤笙之度响；徘徊空里，瞻鹤驾之来仪。

彷佛听到从高高的云间，传来了像凤凰和鸣一样漂亮的笙声。又彷佛看到太子乘着仙鹤在空中飞来飞去。

瑞气氤氲，异香芬馥，钦承景贶，目睹休徵。

在此同时，瑞气洋溢，似乎闻到了—股浓烈的香气。亲身领受了美好的赐与，亲眼见到了美好的端倪。景贶，是大的恩赐。休征，即不祥的征兆。休，是美善、喜庆的意义。

尔其近对缑岑，遥临嵩岭，变维城之往庙，建储后之今祠。

升仙太子庙近对缑山，与嵩山遥遥相邻。把陈旧残败的庙宇，曾经修建得面目一新。

往庙，是旧的升仙太子庙。储后，是太子的别号。后者，君也。储后犹储君，即法定的君位继承人。

穷工匠之奇精，傍临绝壑；尽山川之体势，上冠云霓。

穷尽了建筑工匠的奇特精巧的身手，在绝壑深谷的风险边沿修造，充沛应用缑山的形势，建起的庙宇似乎能够与云霓相接，以云霓为冠冕了。

其地则测景名都，交风胜壤。仰观元纬，星文当天室之邦；俯瞩黄舆，天文处均霜之境。

庙宇，跟古代夏都相邻，地处中原，土地肥美，风调雨顺。

缑山正对“天室” 位置。天室即太室，嵩山主峰，在今天的河南登封境内。就天文而言，缑山处于冷热适中之处。

18

膏腴宇宙，通百越之楼船；巨险山原，控八方之车骑。危峰切汉，德水横川，实天下之枢机，极域中之壮观。

我大周朝，土地肥美，交通方便，奢华楼船，直通东南百越。战略地形，险要无比，控制五湖四海的军事。高高的山峰，直上云霄，滔滔的黄河，流过大川。这里的确是天下的枢纽。太子庙的兴建，能够说是天下最雄伟的奇迹。

于是扪危凿阯，越壑裁基，命般尔而开筵，召公输而缀思。

扒着高而峻峭的山崖，借助风险地势，规划庙宇的规划。凿开建筑地基，命令天下最出色的工匠，来从事庙宇的兴建。

般尔、公输，都是古代周朝巧匠鲁班的别号。开筵、缀思，比方启动和构思。

梅梁瞰迥，近驾烟霞，桂栋临虚，上连星月。

用可贵的木材，盖起高大华美、直入天空的殿宇。桂木做梁，送上衔接星星和月亮的高度。

窗明云母，将曙景而同晖；户挂琉璃，共晴天而合色。

云母窗迎着朝阳，相互辉映。门上挂着琉璃珠帘，耀眼生光。

古人以矿石云母片为云之根，透光性很好，析为薄片，可做镜屏，时无玻璃，装于窗户，很了不起。琉璃是隋唐时玻璃的称谓，也泛指各种自然的有光宝石。

曲阁乘九霄之表，重檐架八景之中。湛休水于天池，发源花于奇树。

幽邃而弯曲的阁道，高出无影无踪。高高的层楼直插天空，似乎盖在神仙的城邦。庙内有美好的水池，栽种了名贵的花草树木。九霄表示天空极高的中央，八景是“八景城” ，道家所谓神仙之域。

珠阙据缑峰之外，瑶坛接嵩峤之隈。

珠阙、瑶坛，皆为仙宫。山小而高，为岑；锐而高，为峤。庙宇建在嵩山之侧的缑峰之上，临近嵩岳的山水弯曲之处。

素女乘云，窥步檐而不逮；青童驾羽，仰层槛而何阶。茂躅郁兮若生，灵仪肃兮如在。

素女是传说中的远古神女，擅长音乐，有人说是玉女：“青城山有玉女洞，亦曰素女。”青童是东海仙人青童君，“乘独轮飞飙之车，行于茅山天帝坛” 。不逮，不迭也。何阶，那里有台阶啊。茂躅，是盛美的业绩。茂者，丰美。躅，足迹，事迹。

素女和青童驾云骑鹤，都达不到房檐和栏干那么高。姬晋的塑像庄严庄严，栩栩如真人复生。

昔岘山堕泪，犹见钜平之碑；襄水沈波，尚有当阳之碣。况乎上宾天帝，瑶山之风乐不归；下接浮邱，洛浦之笙歌斯远。

在襄阳左近的岘山上，往常还见得到为留念钜平侯羊祜而立，人一见就堕泪的碑。襄江深处，也还存有晋代当阳侯杜预所沉入的纪功碑。

羊祜、杜预皆有碑传世，何况上宾天帝的太子姬晋呢？何况太子被浮丘接上嵩山，且到瑶宫演奏音乐之后，洛水之滨再也听不到他那如凤鸣般的笙歌之声了呢。

西晋的羊祜是决策灭掉孙吴的重要将领，封钜平侯。湖北襄阳县南九里，有岘山，又名岘首山。羊祜爱山水，镇襄阳时，每到景色佳时，一定登山并置酒吟诗。他逝世后，人们立碑建庙于故处，每年祭奠，见者莫不流泪。其继任者杜预称其碑为堕泪碑。

杜预是晋朝的当阳侯、镇南大将军，继羊祜都督荆州军事。广修水利，人称杜父。在襄阳时，杜预刻制纪功碑两通，一立于岘山上，一沉于万山下。他以为古今沧桑，纵有陵谷之变，陆沉而水升，二碑必存其一。

所谓碑、碣，古人以方首为碑，圆首为碣，后来慢慢混而为一，不做分辨了。

19

岂可使芳猷懿躅，与岁月而推迁，霞宇星坛，共风烟而歇灭。

乃刊碑勒颂，用纪徽音，庶亿载而惟新，齐两仪而配久。

芳猷，好的谋划。懿躅，犹茂躅，美的足迹。推迁，推移、变更。风烟，风中的烟云。霞宇星坛，仙人之居，亦升仙太子庙的雄伟建筑。刊、勒，雕琢。庶，希望。两仪，是阴阳两界。

怎样能让太子的巨大事迹湮没无闻，随时间的流逝而失传，连庙宇也化为乌有，好像云烟一样消逝无存呢？因而树立这通碑，刻上颂扬他的文章，藉以把他的事迹传至久远。希望他的事迹能永远如新，和天地一样永存。

方伫乘龙使者，为降还龄之符；驾羽仙人，曲垂驻寿之药。

等候着仙人派来使者，赐赠返老还童的灵符。希望骑鹤的仙人格外施恩，赐赠永不衰老的仙药。

使璇玑叶度，玉烛调时，百谷喜於丰年，兆庶安於泰俗。

瑶玑，即璿玑玉衡，指北斗星。叶，谓“谐” 。叶度，谐合刻度。玉烛，“四时调和谓之” 。兆庶，亿万民众。

要让时序正常，四季气候调和。祝福年年歉收，亿万庶民过上安定的生活。

虔敷短制，乃作铭云。

虔，恭敬。敷，铺陈。恭敬地写下这篇短文，且作了如下铭文。

铭是古代的文体之一，镌刻在钟、鼎、盘等器物上，用以铭功纪德及严重事情，汉朝以降，多铭之于碑碣。普通的，前面是散文，后面系四言韵语，作为文章的总结。武曌的《升仙太子碑记》也是这样。

韵体碑铭，也是整个内容的提要。

邈矣元始，悠哉浑成。傍该万类，仰契三精。至神意外，大象难名。出入太素，驱驰上清。其一。

邈，远。元始，是本原、开端。悠哉，犹远且长。浑成，是完好、整体。天地开辟以前，元气状态浑沌一团。

傍，旁，周围。该，包含。三精，日、月、星也。在那时分，万物及日月星斗都容纳其中。

神，神奇，玄妙。“阴阳意外之为神。”“神也者，变更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形诘者也。”

大象，不是那种庞大而聪明的动物，而是世界一切事物的本原。《老子》说：“大象无形。”又说：“执大象，天下往。”

太素，最早的元素，最初构成宇宙的物质。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四个“老太太” ，构成了“天空” 。玉清、太清、上清，合称“三清” ，谓太虚幻境也。

神妙到极点了，致使于无法想象，不可描画，难以名状。成了神仙，就能够在天空中恣意驰骋了。

20

黄庭仙室，丹阙灵台。银宫雪合，玉树花开。夕游云路，朝挹霞杯。霓旌似乎，羽驾徘徊。其二。

黄庭，道家的经典。丹阙，红色的宫门。灵台，仙官内的坛台。银宫，白色的宫殿。雪合，像是用雪砌成的。玉树，五彩仙树。云路，行走空中，以云为路。挹，酌取、舀。霞杯，流霞之杯。霓旌，云旌、云旗，云气状如旌旗。羽驾，即鹤驾，仙人之车。徘徊，回旋飞翔。

道家所居，何其高超啊。仙人的座驾，想不到的美好。

树基创业，迁朝立市。四险天中，三川地纪。白鱼呈贶，丹鸟荐祉。灵骨仙才，芳猷不已。其三。

周武王创建帝业，改殷为周。本朕再建大统，易李为武。

神都洛阳地势险要，有三川之润，四塞之固。北有黄河，南有伊、洛。西望崤函，东临虎牢，背靠邙山，南对伊阙。且居于大地之中，利于朝廷管理，便于四方贡献。

周之将兴，不祥多现，白鲤鱼、红乌鸦献瑞，皆系天意所在。

周武王进兵东行、师渡孟津时，船至中流，有白鲤鱼跃入武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弯腰抱起来，赶紧拜谢。

“观兵于孟津，有火流于王屋，化为赤乌，三足。”

在孟津阅兵，黄河北岸王屋山方向的天上呈现流星，继而变成红乌鸦，送来不祥的祝福。

灵骨，是仙骨。道教谓仙家骨相清奇，不同凡人，是成仙的先天条件。芳猷，带着香味的谋划。太子既有仙人的骨相，又有过人的政治才干，他的巨大形象，至今犹在人心。

遐瞻帝系，仰眷仙储。遥驰月域，高步烟墟。名超紫府，职迈玉虚。飘飖芝盖，容与云车。其四。

遐瞻，久远地查看。仰眷，忠实地怀念。

查一查姬晋的家谱承袭关系，再看一看他的特殊事迹吧。

姬晋成了仙男，住在神仙之乡，在空中城市自由交往。名声超越玉府其他神仙，职位自然也高于道界其他官长。他乘坐着以云彩为装饰、车盖花纹随风飘动的仙车，“容与”行进，安适自得。容与，悠然的样子。

远参昆仑，遥期汗漫。金浆玉液，雾宫霞馆。瑶草扶疏，珠林绚烂。万劫非久，二仪何算。其五。

远赴昆仑仙境，旅游一番，时间长长，漫无边沿。饮用的是甜美醉人的金浆玉液，寓居的是雾绕霞照的宫殿馆舍。瑶池仙草，枝叶繁茂，上下疏密有致，林木光彩耀眼。

嘿，金浆玉液，什么贵重喝什么，不怕中毒啊？

时间无限长，不算久远，年代和日月，无法计算。

佛家以为，天地的构成到消灭为一劫，万劫，当然无限长久了。日月二仪，那两个天球的寿数，就长久得愈加怕人了耶。

栖心大道，讬迹长生。三山可陟，九转方成。凫飞舄影，凤引歌声。永升金阙，恒游玉京。其六。

升仙太子，过的是神仙生活，一心修道，为的是长生不老。意愿坚决，所以能登上海外的仙山，也炼成了九转仙丹。骑着仙鹤，吹着仙笙，在太空中恣意飞行，奏出凤凰鸣叫普通的漂亮乐声。

成了仙男，永生不死，永远寓居在神仙金阙，经常在仙境玉京游乐。

21

青童素女，浮邱赤松。位称桐柏，冠号芙蓉。寻真御辩，控鹤乘龙。高排云雾，轻举遐踪。其七。

升仙太子见到和交往的，都是青童、素女、浮丘、赤松一类神仙。在桐柏宫做仙官，爵称“芙蓉真人” 。寻觅回了自己的本原，控制了天地变更的才干，骑着鹤，驾着龙，在天上漫游。凌云而上，轻举高升，去如电气，高远无羁。

岁往年移，天长日久。霄汉为室，烟霞作友。舞鹤飞盖，歌鸾送酒。绝迹氛埃，芳名不朽。其八。

任凭岁月流移，升仙太子永生不死。长住天上，作伴的是无限多的云霓。以飞舞的仙鹤作车盖，以鸾鸟的歌声来佐酒。超脱尘世土俗，美名永垂不朽。

粤我大周，上膺元命。补天立极，重光累圣。嘉瑞屡臻，殊祥叠映。归功苍昊，升中表庆。其九。

武氏大周，“诞膺天命，以抚方夏” ，受天命，建社稷。先周诸祖，已在历史上作出严重贡献，呈现了许多有为的贤明。相继乱世，造福于民，是天和地的支柱。本朝继前王之功德，如日月之重明。

大周之兴也，曾有许多祥瑞，纷至沓来，这都是天意所归啊。

因而应该到中岳嵩山，封禅祭天，向天帝讲演，大周曾经应命而兴。

爰因展礼，途接灵居。年载超忽，庭宇凋疏。更安珠殿，重开玉虚。方依翠壁，敬勒丹书。其十。

到嵩山举行封禅大典，途经缑山，得以瞻仰升仙太子庙。

由于年代久远，庙宇曾经破败，庭宇曾经零落。重建新庙，再立仙宫，修成之后，在苍翠的缑峰之上，为升仙太子立起这通碑，用朱笔在石上恭敬地写出红字。刻镌之前，以朱砂先行书写碑文于石上，谓曰“书丹” 。

新基建趾，古剑腾文。凤笙飞韵，鹤驾凌云。休符杂沓，嘉瑞氤氲。仙仪靡见，逸响空闻。其十一。

由于修建新庙，挖出了葬剑冢里的古剑。各种美名，果不虚传。没能见到升仙太子自己，没能听到他那超凡绝尘的笙音，十分遗憾。

仰圣思元，求真怀昔。霞轩月殿，星宫雾驿。万载须臾，千龄朝夕。纪盛德於芳翰，勒鸿名於贞石。其十二。

看到了升仙太子的庙宇和塑像，产生了求仙的愿望，也怀念太子坚执修行的美好往事。羡慕神仙超俗而美好的生活，向往神仙宫殿彩霞般的亮窗长廊，以及纱雾蜃楼般的车马驿站。翰，毛，代指毛笔。贞石，巩固的石头，碑石的美称。

千年万载，在神仙看来，似乎一朝一夕而已。为了留念升仙太子的盛德，写下这篇碑文，把他的英名刻在碑上，以志永世。

任见先生诠释和翻译了武曌的《升仙太子碑记》全文，不得不招认：女皇的文笔真啰嗦，真真啰嗦，真真真啰嗦。

啰嗦，繁复，展示、显摆文采，能够了解，由于机遇难得。

而且，武曌又是在表白自己希冀“升仙”的心志，是在寄情姬晋，祈求姬晋超度和带领自己在未来的“某个时辰”飞升成仙，吃苦到永远。

再说，不论皇帝如何啰嗦，大臣们都说好。

你看皇帝的名头，“天册金轮圣神皇帝” ，以前更啰嗦，删节之后，依旧这么啰嗦，帽子上加帽子，没缺陷呀！

22

这日下午和夜间，武曌又是定稿，又是书写《升仙太子碑记》 ，加之连日风寒，感冒了，发起烧来，视力昏花，头晕脑涨。

刚完成《升仙太子碑记》 ，无比忠实，却在身体上遭到如此惩罚，无法了解啊，难以接受啊。

随驾御医，调制药石，煎炒内服，效果不彰。

此番患病比较严重，不像普通头痛脑热，主要是晕眩，旋转得凶猛。

太子惊惶无措。不是升仙的那个太子，是随队的俗太子武显，还有皇子武轮。

八大金刚重臣中的武三思、狄仁杰、吉顼，也都盘绕在近边，商议驱病之策。

有人引荐了缑山一带有名的术士胡超，以“神法”为武曌治疗。武曌此时正对仙山仙人敬慕笃信不已，乃召入之。

胡术士也不怯场，央求武曌屏退他人，先行拜舞作法，祛除灾邪，继而推拿穴位，配合效果，再以他素日惯常运用的一套“话术”侃侃而谈，增强病人客观上的“除疾”认识，两刻钟之后，武曌竟觉得轻松了不少。

讨论到要坏处，胡术士神神秘秘地央求武曌委托他制造“除罪金简”来“完成”封禅，祈福禳灾。

就是说，此一度封禅嵩山中途遇阻，但有制造“除罪金简”一法来中止完善。

只需进入“除罪金简”的制造程序，嵩岳之神即会以为此次封禅已成，陛下即会回到康泰状态。

来日将“除罪金简”释放于嵩山之中，让上天同意“除罪” ，陛下仙身，青春永驻，朝野诸事，千秋顺遂。

武曌接受了胡术士的倡议，敕令划拨府库款项，交由胡术士筹办。

胡术士得到朝廷巨额资金，组织素日跟从他炼丹烁金的弟兄们，秘密商议冶炼黄金，制造“除罪金简”事宜。

史又载曰：“太后不豫，遣给事中阎朝隐祷少室山。朝隐自为牺牲，沐浴伏俎上，请代太后命。太后疾小愈，厚赏之” 。不豫，是皇帝抱恙的专用讳词，婉转的说法。

武曌又派给事中、皇帝起居事务秘书阎朝隐带领人员到嵩岳去，向少室山神求福祛疾。

阎朝隐是个性格生动的“弄臣” ，听说写诗作文，“属辞奇诡” ，为武曌所观赏，逐步升到了给事中的高位。

阎朝隐率人进入嵩山，替代皇帝，逢山便拜，直至少室峰下。

在嵩山之阳、位临悬崖的一大块空地上，摆放着庞大的案子，案子上有香炉，有昊天大帝的神牌和嵩岳神山的牌位。大案子两旁，插着数面顶风飘舞的红旗。

最引人注目的，是不远处有两面招魂的彩幡。彩幡像马舌头，长长地吊下来，随风摆动。

为了表示忠实，现场屠杀祭奠用的五牲六畜。

远处支着大锅，锅里的水被熊熊炭火烧得沸腾不止。屠夫执起利刀刺进猪羊的胸脯，它们的血汹涌而出，生命最后的哀叫回荡在山谷之中。

祭奠，上香，替皇上武曌哀告，祈请健康。

祭牲摆上大案子。阎朝隐让摆在两边，空开中间。

众人不能了解他的摆法，正在疑惑，但见阎朝隐脱掉衣装，拿过快刀交给旁边的屠夫。

这，这，太壮烈了吧？旁边的人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阎朝隐不无壮烈地大声疾呼：“剃净我全身的毛发，我要自为牺牲，为皇上祈请安定。”

原来不是要“杀死”啊。大家这才松下气来。

屠夫刮毛，当然是行家里手，三下五去二便把阎朝隐刮净了，然后，沐浴清洗。最后，老闫径直窜到大祭案的中间，平躺在上面，紧咬牙关，紧闭双眼，直打哆嗦——太冷了，气温太低了，他受不了啊。

阎朝隐躺了一刻钟，冻得梆梆硬，才被从人抬下祭坛，穿上衣服。

23

武曌听了阎朝隐的禀奏，特别是几个祈福副使的汇报，得知阎朝隐在“大祭”中采取十分措施：苟且偷生，自做牺牲，在冰雪严寒的山脚下，在尖利啸叫的谷风中，不嫌冷，也不怕感冒，剃光全身一切的毛发，沐浴洗澡之后，光光净净地躺在祭坛上，向天神和山神祈求皇帝陛下康复，央求山神惩罚自己，“吃”掉自己，换取皇帝陛下的康复、康复，十分赞扬，给了阎朝隐丰厚的恩赐。

恩赐了阎朝隐，武曌道：“有如此忠臣，朕死又何恨，拿饭来，朕要吃！”

陛下要饭吃，阐明病要好。尚膳人员惊喜交集，赶忙端上熬好的八宝粥。

吃完后，武曌说：“莫要打扰，朕要睡觉。”说完就睡，旋即鼾声如雷。

休息治疗了五天，二月十二日，武曌病势真的转轻了，神清气爽了，自己的觉得和太医的评价分歧，心里宽慰，便从缑氏驿站返回洛阳。

大队人马在寒风中，回头而行。三日后，圣历二年、公元699年的二月十五日，武曌回到洛阳宫暖和的怀深殿。

武曌分开缑山，回到洛阳宫，过了一阵子，感冒康复了，天气也有点暖和了，心情甚好。

主要是回想缑山之行，为《升仙太子碑记》自鸣得意。

总算跟这辈子的梦中情人姬晋有所“沟通”了，想表白的情怀敞开给他了，需求总结的乱世功劳也禀报给他了，向往神界的心迹和殷切的希冀表白给他了，就看他未来如何提携，助我升仙了，觉得比较轻松。

升仙太子碑记镌刻完竣后，就是完成了一桩平生大事。

“升仙太子碑”将留存于世，为后人所注目，其情采文貌，不可匹也。

对呀，其他人不得乱立碑碣，才干彰显皇家的严肃严肃。于是，颁发制书：“州县长吏，非奉有敕旨，毋得擅立碑。”

遍知天下各地州县长官：没有君主的命令，不得擅自树立石碑。

这个中央大令一下，立碑成了特权，成了严肃的皇家之事，可苦了各地官员和文化人，他们是各地立碑的主力军。

浩浩神州，皇皇华胄，丰饶文化，厚积千载，无数碑碣，绽放异彩。

雄伟建筑、历史圣地、名山胜水、古都大城、古寺名观、名人故里、先哲骄子、忠魂英烈，皆有碑石。百川探源，千山揽胜，万类觅踪，古今奇迹，纵横插凿，俯仰叠合，树碑立传，以碑名胜，触目皆是。

撰、书、刻者，从君主、臣僚、将军，到文学、书法、篆刻家，奇志放旷，壮心横飞，抱襟共襄，鼎力盛举，建树碑石，在在多有。

“景由心造” 、“貌可心成”的文化观念，成就了多少千秋辞赋小风流，万古碑铭大气候。

但是，“天册金轮圣神皇帝”为了突出自我，居然限制天下碑石文化。

有酷吏统治的历史噩梦为儆诫，官吏们和文化人对武曌的“禁锢”之举不敢有任何对立，采石场、售碑店失业了，重量级人物的墓头冢前也光秃秃的了。

“升仙太子碑” ，遴选天下石工高手凿刻，必欲成就精品。

24

武曌是中国有史以来绝后胜利的一个女强者，一个可怕的怪胎。不要说古代女人不迭，就是现代女人也没有谁比得上。

在传统的父系社会中，树立一个女性主宰的帝国。这是任何女人都办不到的事，武曌办到了。

的确，武则天具有盖世的聪明、绝顶的理性、彻底的无情和刻骨的狠毒，加上激烈的政治愿望，和不相上下的好运气，再综合许许多多他人没有的条件，全力发挥她的超凡的才智，终于在权益争夺的屠戮战场上，创下了奇迹。

武曌当年在后宫中得不到李世民的溺爱，反而使她卧薪尝胆，在李世民身边效劳，加之酷爱学习治朝理政之术，把李世民的战略、大气，都化成了自己的身手。

李治怕老婆，却客观上给了武曌“实习”的机遇，让她多年纵横在朝政舞台上，练就了全套实践把式。

进入临朝摄政阶段，武曌简直每年都大量调整高级干部，宰相和各个重要部门的任用，均已“忠实与否”为标尺，至于处事才干、施政身手，都是次要的思索。

武曌开创告密制度，大肆任用酷吏，以“诛杀”立威，以“牵连”制造恐惧，把李姓皇家亲族简直全部杀光，把朝野之中一切可能的对立都扼杀于萌芽。

为了稳定自己的权威，武曌不惜大量重用丝毫没有人性的恶人，猖獗制造了无数的冤假错案。

坐稳极端位置之后的武曌，无论是换太子还是换皇帝，对付自己的儿子们，也绝不心慈手软。

她的终身，对太多的人生死与共，当然最后也尝到了被生死与共的滋味。

武曌当完了皇帝，最终以一位皇后的身份归葬寝陵，躺在了李治身边，终身的罪恶与过错被抹煞，诛灭李氏皇家宗族及鼓动酷吏制造无数冤魂被逃避，连皇太孙之死都遗忘了，终于取得了绝后高卓的评价，武则天柩中有知，也会感到十分安慰吧？

这个满身邪门儿的八十二岁才闭目而去的老娘们，为华夏文化和文学，制造了无数发挥和猜测的余地，到了二十世纪末叶，二十一世纪初叶，似乎阴灵复生，在电视屏幕、手机屏幕上，生动得晃人眼睛。

任见的十卷本长篇著作《大唐上阳》 ，提示了武曌心中深藏着的男性情结。

登极，选择，成为圣神皇帝。九月九日，乃系双阳之数，比男性还男性的意味，是不是表示了前世的男性身份？

自己新创的名字“曌” ，也表明日月阴阳为一体，不再是女人，也不再是凡人了。

天堂，是个隐秘的意味，男性的意味，由面首薛怀义“树”起来，“树”在后宫，深化天穹，在女皇帝不可告人的性情深处，承担着刺激和愉悦的作用。

武曌有两个真正的情人，一个是宠幸后又丢弃了她的李世民，一个是向她显灵的天宫仙圣“升仙太子”姬晋。

武曌对姬晋的浓情深意，若姬晋天上有知，不知该如何感动和回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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