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贯第六分经文的脉络,佛陀开启我们对般若生起真实清净的自信心,及废弃我们对我、法、空三相的取著,并且指陈诸佛种种示教利喜,都是方便渡岸的船筏。第七分再延伸讨论我们学佛修行者都关切的问题,好比:能否有个菩提正觉能够取得?佛陀有否演说一种无上法,能令一切众生开悟呢?在我们空掉我、人、众生、寿者四相之后,佛陀进一步粉碎我们对佛相、法相的妄执。 在生起对法的真实自信心之后,佛陀在第七分以“无得无说”废弃我们对佛相、法相的执著。第七分我用四点来阐明。 一、佛陀无证悟无言说。 二、菩提正觉无有定法。 三、谬误实相色空一如。 四、无为法摄三贤十圣。 不取著一佛一法之相,湖光水色,山花溪声,无不深藏开悟的无上法。如《楞严经》说:“十方虚空界,都在如来心中,犹如片云点太清。” 这有生灭的佛相,有限的言说,不外是佛陀手掌所握的片叶,而未说之法如林中叶数! 无得,废弃凡夫以为有个正觉可得的“事障”,及废弃二乘行人的“理障”,以为正觉虽不可获取,但能够“心得”。无说,则令一切众生,不要被言语文字障道。如《法华经》说: 诸根利钝,精进懈怠; 随其所堪,而为说法。 一、佛陀无证悟无言说 佛陀三大阿僧祇劫修炼,百劫由忍辱力得相好圆满,累劫难行能行而于人世成等正觉。天上人世广开一十六会的般若法筵,怎样说佛陀没有证悟,也没有说法呢? 我们回想第六分的经文:“如来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透露佛陀说法如筏喻,未渡则取,既渡则舍,取舍不定,因而,没有一定的法名为菩提。佛陀出世度生,自然说法,似黄叶止小儿啼,视众生性大小利钝不同,应病与药。佛陀所证之果,名为无上正等正觉,是因人而示,就事应机。 无上者,对治三贤十圣执著有个“无上法”可得的法爱;正等者,对治声闻缘觉停滞于偏枯灰灭;正觉者,对治凡夫外道之痴邪迷梦,假名正觉。 佛陀之“无上正等正觉”,不外是遇凡说凡,逢圣说圣,证悟和言说,不外是权立方便之教,菩提本然寂灭,虽说不增,未说不减,哪里有个醒悟可得?法性又岂能以言语文字能够诠释? 有一个学僧,向夹山善会禅师请示。 “从古至今,历代祖师大德都立下身教以便诲示后人,禅师为什么却说是‘无言之教’呢?” 禅师回答:“三年不吃饭,目前无饥人。” 学僧反问:“既然饱足无缺,为何我没有开悟?” 禅师答道:“只由于有迷有悟,让你失去了天性,且听我一偈: 明明无悟法,悟法却诱人; 长舒两脚睡,无伪亦无真。 学僧仍是不解再问道:“十二分教及祖师西来意,都是悟法悟人,禅师怎样颠倒是非,说没有悟法,也没有诱人?” 禅师答道:“那些西来意不外是老僧的坐垫而已!你苦苦探问西来意,为什么不问你自己的来意?” 学僧已似乎见到一丝曙光,只是心眼还未开张。 “难道圣教行动,皆一无可取吗?” “可取的都不是圣教!” “若无身教,学僧如何开悟?” 禅师大喝一声道:“自己的西来意,何劳他人身教?” 学僧终于心有所悟。 菩提与证悟是离心缘相,离言语文字相,要能“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法性的实相就会向我们显露!心取著圣教言说的“法相”,心肠昧惑于迷悟差别,心错误等,向外贪求,空堕五百年野狐身,不得解脱。 二、菩提正觉无有定法 佛陀犹如大医王,所说的法,如疗病的药方,盖众生病情不同而有差别。好比:说布施法治贪欲病,说持戒法治不净病,说忍辱法治嗔恚病,说精进法治放逸病,说禅定法治散乱病,说般若法治愚痴病。《大方等顶王经》: 佛犹良医,经法如药;由疾病故,而有医药;无病,则无药。一切本空,无形无名,亦无假号。心等如空,无比无侣,忽然无边,尔乃应道。 有一天,佛陀来到孙陀利河边。当时,有一位水净婆罗门住在左近,他以为佛陀要到河中洗浴,赶忙的跑向佛陀。 婆罗门问:“你是要到孙陀利河中洗浴吗?” 佛陀反问:“到河中洗浴,可有什么利益?” 婆罗门欢欣地答道:“久远以前,有仙人在孙陀利河度化众生,假如你以此圣水洗浴,即能消弭一切罪业,取得清净和不祥。” 佛陀笑容说道:“世间的河水,只能洗净我们身体上的纯净。即便跳进圣河洗浴,历经百千年,也无法祛除内心懊恼的尘垢。假如要消弭内心的罪业,只需靠清净的法水才能够做到。” “那什么是清净的法水?” “坚持清净的心,受持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的净戒,以此深信因果罪福之力,对他人不贪、不嗔、不痴,如此清净的法水,才能够为我们洗净内心的尘垢。” 向河水求得清净平稳了不可得!就像开察觉性,证知人人有个不增不减的菩提自性,求圣教言说,求佛法诸相,徒增心魔妄念。佛陀说证悟的果,说有证悟的法,为满足众生种种的欲求,在法性对等中,因中修,果上证,不外是“借路返乡”的假名而已! 佛陀的此时说有,彼时谈无,只为废弃众生心肠的迷暗。如溥畹巨匠: 妙有不有,故将真空而遣有 真空不空,特假妙有以除空 就好像禅门慈悲的示教,你没有拄杖子,我给你拄杖子,你有了拄杖子,我就攫取你的拄杖子! 有一天,一位在家居士,向智藏禅师讨教。 “禅师,有没有天堂天堂?有没有佛和菩萨?有没有因果报应?” 居士连着提问几个问题,祥师都逐一回答:“有呀!有呀!” 这位居士听后,搔搔头,不以为然的说:“禅师,你答错了!我讨教径山禅师和你相同的问题,他都说:‘没有呀!没有呀!’你怎样说‘有’呢?” 智藏禅师知道这位居士的根性,于是反问他:“你有老婆吗?你有金银财宝吗?你有房舍田产吗?” 居士答:“这些我当然都有。” 禅师附上这位居士的耳边说:“你具有妻儿家小、财宝田产,径山禅师有吗?” “当然没有。” 智藏禅师于是正色地说:“所以,径山禅师跟你说无,我跟你说有。” 这段公案,径山说“无”,是指觉者湛然空寂的无限法界;智藏说“有”,是指吾人泥陷于耳闻限见的虚假世界。就如天职的经文:“如我解佛所说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 泯除了有无二边,法非法法相,真实自性朗朗现前。 三、谬误实相色空一如 经文说:“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法性离一切相状取著,谬误实相非言语声色能够涵容。离醒悟懊恼二边,更非色有空无能所分隔的,谬误实相,菩提法性是净秽一如,色空一如。《大方广宝箧经》说: 须菩提问:“文殊师利!佛法和懊恼,有什么差别?” 文殊师利答:“须菩提!如须弥山王光所照处,悉同一色,所谓金色,般若光照一切结使,悉同一色,谓佛法色。佛法结使,以般若慧观,等无差别。” 我们于根尘识和合的世界,一心希求高兴幸福,但是高兴的指标不只是物欲的满足和感官的高兴,我们努力耕耘世间金钱、恋情、权力、位置的地步,却任由我们内在的心田荒芜干涸。 有一天,佛陀来到拘萨罗围的那罗村落。一位名叫婆遮的婆罗门正用犁具在田里作务,他遥见佛陀安定走来,暂时放下工作,迎向佛陀说: “佛陀!我努力耕耘种植,来换取生活所需,不用向人乞食,佛陀也应该耕种下田,自给自活。” 佛陀含笑回答:“我时时辰刻都不忘勤劳的耕种。” 婆罗门讽刺的问佛陀:“我怎样没有看见你运用犁、轭、鞅、铲等农具呢?” 佛陀温和的回答:“婆遮!我用自信心做种子,以善法净行为良田。运用聪慧的犁轭,配上羞愧的车辕。持戒是我的马鞅,用苦行做灌溉的河水。我的正念是勤于耕耘的农夫,昼夜守护每一寸土地。调和身、口、意三业,肥美正观法喜的稻穗。我努力根除懊恼的秽草,收获丰厚的粮食。 “我精进不废的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令正法良田长成硕大丰满的稻穗。如此耕耘的人,能收获清净三业的道果!如此精进守护良田的人,能够熄灭三界之火,抵达清凉平稳的境地。 “婆遮!世间的人只看到五欲的地步,却不知五欲是苦、空、无常。勤劳终身满足愿望,却忘失了耕耘心田的重要。擅长耕田的人,是耘除三毒秽草,得到涅槃的收获呀!” 世俗人避苦求乐,却不知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求神问卜,举心骚动不已,离真心更远,意念纷繁总是魔!什么是人世无上的不平和幸福,佛陀在《大不祥经》提出十修法门。 (一)不要接近愚痴的朋友。 (二)选择良好的寓居环境。 (三)养成规律有序的作息。 (四)避免饮酒逸乐的应酬。 (五)对上恭谨对下要慈祥。 (六)处事忍耐温和并谦逊。 (七)不为毁誉褒损而动心。 (八)接近寺庙及听闻佛法。 (九)思想五欲之乐不久长。 (十)时时正念及修习十善。 假如人人奉行十修法,不论身在何处,内心都会觉得丰盈喜乐,生活于无愁、无恼、无病、无害的平稳中,这才是人世无上的幸福和不祥! 吾人欲觅无上法门,就像六祖惠能巨匠所说:“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一切反求诸己,成佛作祖谁也无法替代你自己。《金刚经》先破后立,先铲平我们习气妄相的高墙,再向我们裸露光华四射的摩尼心珠。 我们遭遇的境相,无论是事业的盛衰起落,人情的荣枯冷暖,乃至生死的离合来去等等,如何不被“黑风”吹堕至罗刹鬼国,先得觑破世间虚妄的假相,才干树立冷暖一如、色空一如、生灭一如、荣枯一如的“金刚悉坛”。 药山禅师在庭园中打坐,身边坐了两位弟子,一位叫云岩,一位叫道吾。禅师忽然睁开眼,指着一枯一荣的两棵树,先对道吾问道: “那两裸树,你说是枯的好,还是荣的好?” 道吾回答:“荣的好。” 药山禅师再问云岩:“你说,枯的好,荣的好?” 云岩答道:“枯的好。” 这时,恰恰一位侍者经过,药山禅师又以同样的问题问:“侍者,你说是枯的好,还是荣的好?” 侍者答道:“枯者任他枯,荣者任他荣!” 勘破红尘俗事的荣枯色空的看待,不思善,不思恶,恁么时,忘却思想比较的竞赛,大道全表示前!文偃禅师有首诗: 金屑眼中翳,衣珠法上尘; 己灵犹不重,佛视为何人? 参禅悟道须是个明眼人,不被金屑、衣珠所遮盖,不被佛魔所诳惑,离色有空无二边。就像弦月、半月、满月的圆缺阴晴诸相,月的本体如如不动,未有明暗增减一分。法、非法、非非法犹如月的黯淡之相,只是月亮少分的显露,不应取著这生灭诸相,打失了有个如如的菩提明月。 四、无为法摄三贤十圣 经文说:“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什么是“一切贤圣”?指的是:大乘三贤十圣菩萨;三贤者谓十住、十行、十回向菩萨;十圣者指十地阶位的菩萨。三贤还未臻至十圣位,十圣者未抵达究竟佛位,亦即大乘菩萨者不能执著这阶次位置之相,一著相就不能称做菩萨。(如第三分经文:“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接下来我们要了解何谓“无为法”?溥畹巨匠说: 以无所作者,故名无为; 但有一法,即属有为; 非无作为,正显一切俱空之理 溥畹巨匠所说的也就是经文的:“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无得无说,废弃事理二障及言语文字的葛藤,佛陀无论是显说密谈,无非要吾人离思想作用,不要堕入空有的泥沼,引众生会归中道,彰显天性。 一切贤圣都依无为而修,事相上有三贤十圣前后阶次的差别相,但在每个人究竟圆满的法性上对等无有差别的。如《维摩诘经 佛国品》:“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 佛陀的一音即是究竟的“无为法”,因众生贤愚利钝差别,而产生不同悟解的深浅。在《优婆塞戒经》卷一,以三兽渡河,来解说一乘的无为法。 善男子!如恒河水,三兽俱渡,兔、马、香象。兔不至底,浮水而过;马或至底,或不至底;象则尽底。声闻渡时,犹如彼兔。缘觉渡时,犹如彼马;如来渡时,犹如香象。是故声闻、缘觉,虽断懊恼,不时习气;如来能拔一切懊恼和习气本源,故名为佛。 三兽渡河,迹分深浅,而水无深浅。三鸟飞空(雀、鸽、雁)由于形膂力气不同,飞行有远近差别,但是虚空并无远近的分际。菩萨贤圣的阶位尽然不同,却依此无为法而修而证,理性上没有差别,只因众生妄想习气不同,而有阶次的差别。佛陀方便设立“三贤十圣”,我们不可取著什么果位,应了彻佛陀无有定法可说。由于“无为法”不落言语文字,不可取、不可说,如此,方能真正“解佛所说义”。 有一天,白居易向惟宽禅师请益。 “禅师,身口意如何各自修行?” “无上菩提者,被于身为律,说于口为法,行于心为禅,应用者三,其致一也。如江淮河汉,在处立名,名虽不一,水性无二。律即是法,法不离禅,身口意合一而修,身口意皆名心也。你为什么要妄自分别?” “既然都没有分别,那怎样修行?” 禅师答道:“心本无损伤,为什么要修行?要明白垢和净都不可取著动念。” 白居易疑惑说:“禅师,尘垢必须拂拭,不可起念,又增无明,难道也不能有清净修行的念头吗?” 禅师回答:“如人眼睛,物不可住,金屑固然可贵,落眼亦成病;乌云遮住万里晴空,白云也会遮盖晴空呀!” 白居易愈加不解:“那么无修无念和凡夫又有什么不同呢?” “凡夫长无明,二乘长执著,离此无明和执著二病,是名真修。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者近执著,忘即落无明,此为禅的心要,无修而修的无上密教。” 禅心即无为法,事相有身口意之修为,有三贤十圣位置的证得,好像百川归于大海,咸同一味。我们心不昧著经义文字,体会佛陀“有得有说”慈悲假名的安立,从中成就清净的自信心,翻开一处不见不闻,无得无说,处处啼鸟花香的缤纷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