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情系合肥琵琶女：客梦长在江淮间

姜夔书法真迹

作者：陈家萍

一蓑烟雨，一骑瘦马，一袭青衫，以漫游为赏心乐事的姜夔在“一片离索”的边城合肥解鞍少驻。“柳色夹道，依依不幸”，热情的合肥以袅出万丝金的满城绿柳来迎接这位飘零客。

疏帘半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她与羽扇纶巾的他隔帘而见。意气风发吟出“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的他体态秀拔气质清莹，就像一株白杨葱翠在她的视网膜中。“好一个神仙中人。”她暗叹。她已窥出他的一襟诗思，而他眼中的她好似将荒烟野草、戍楼寒角彻底照亮。流寓四方的游子欣然寓居赤阑桥西。

“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移筝”，她和姐姐出身名门，有艺术教养，晓音律，通翰墨，有文采。娇憨的她被惯常“翦雪作新诗”的他所深深吸收，情不自禁填一阕《绛都春》，将春水般恣肆的情思纵情泼溅在字里行间。她的恋情时态，主动，热情，倾心诉求，倾情付出。

他享用着被崇拜的高兴、被温情照拂的惬意。他俩携手用脚丈量每一寸杨柳巷陌。夜雪初积，他不愿孤负大好月色，独自梅边吹笛。笛声唤来了她，伸手摘了一枝疏影横斜。

谙世味，更珍惜人世仅有的温情。天涯倦客的他与她相依相偎，以为把春心激情托付，便可把闲愁随意抛却。她给了少年孤贫的他一份生之暖和，给了初试不第的他一个能够挥斥方遒的家。他擅长自度曲，自此，“小帘灯火屡题诗”，浅斟低唱中的青春如新发柳芽般绿油油。

她可惜裙带太短，无法萦系柳树下那早已解缆的夜航船。他究竟不能久留：朋友来函约请他去做幕僚。是进军庙堂，还是浪迹江湖？他俩曾猛烈讨论，结论显而易见：既相爱便要积极规划人生，给彼此一个能够期许的未来。

“翦灯心事峭寒时”，他是那样不舍得，灯花腾跃不定，将他的心事照得雪亮；她低头为他缝制新衣，别时针线将心意密密地缝入行囊。

“人世分手易多时”，他纵然握有尖利的并刀，又怎能剪断涌上心头的离愁千缕！她执手相看泪眼：“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

颠沛流离的旅人享用不起耐久的静好岁月，只能郑重订下钿合金钗之约，将愁怨折叠在眉间，将相思打包成行李，黯然作别那一城杨柳，以及如柳般青碧的倩影。

“别后书辞”，她殷殷叮咛，为他励志。为了恋情，他努力拼搏，却屡试不第。四处流浪的他心里有隐隐不安，“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玉钿何处寻”。他怕她等不迭，离他而去，嫁人生子。他不时没放弃和她在一同的幻想，想打拼出一笔资产，从而风光地迎娶她。流光过隙，他慢慢明白，情宽分窄，相爱的两人只能“两处沉吟各自知”。

舟过南京，他梦见她责怪道：“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离魂暗逐郎行远”，她的灵魂已出窍，伴他到海角天涯。

36岁的他已感到“渐老”。虽“客梦长在江淮间”， 但恨“何事轻弃问后约”，他已娶，她已嫁，他能握住的旧情不外是她亲手题的一阕《绛都春》。

所谓独一，并非仅有，而是阅人无数后的坚持，不能被替代的执念。虽有贤妻娇女，虽有“小红低唱我吹箫”的欢好，但，她们丝毫分散不了他对她的留意力。生命间的紧紧吸附，心与心的婆娑起舞，如此方可谓“独一”。

他俩的恋情是对等的：她蹉跎了流年，他支付了廿年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