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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质疑，当今在世的钢琴名家中，要论谁弹的肖邦最为地道，非波兰大师克里斯蒂安·齐默尔曼莫属。然而，这一本应不证自明的事实对于我们而言，还缺最后一步才能完成闭环，那就是亲临现场验证。 上海的古典乐迷本周幸福指数爆表，第十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金奖得主邓泰山的禅意琴声犹在耳畔，又盼来第九届冠军齐默尔曼带着他专用的施坦威钢琴到沪举办首场独奏音乐会。一系列教科书式的肖邦录音——协奏曲、叙事曲、幻想曲，早已让齐默尔曼十指所向之处皆被奉为圭臬，引得无数钢琴学子和音乐学人竞相效仿和释读。正因如此，看到齐默尔曼开出的这份肖邦曲目单上陈列着未曾见诸唱片的夜曲和奏鸣曲时，人们大概猜到大师此行要做什么：一道专供现场爱乐者独享的听觉宴席，就像“我爱你”这三个字一定要对着意中人亲口说出才具有真情实感，而不能预先录好拿去播放。 欣赏到齐默尔曼用他标志性的翩翩风度和精准控制奏出开场曲肖邦《降E大调夜曲》尾声那段叫人心醉的缠绕式华彩句，我的脑中跳出这样一个判断句：这是东方艺术中心启用以来发出过的“最肖邦”的声音。时光倒流半个世纪，那个19岁金童以无懈可击的演绎征服肖赛评委的同时，也从此改变了钢琴表演艺术的演进轨迹：接过波兰前辈阿图尔·鲁宾斯坦贵族气质的衣钵，辅以意大利大师米凯兰杰利开创的无瑕技术路线，雍容华贵的感性肖邦与精确制导的理性肖邦在齐默尔曼身上完成整合，并以迭代升级的方式将肖邦的演绎带入新纪元。 回到演出现场，《升F大调夜曲》中部那份最难描摹的平静按耐之下的涌动，却正中齐默尔曼下怀。他一边展现着外表华美的天鹅绒音色，一边不失时机地抛出一条条射线，对准作曲家营造的灿烂夜空进行全息照相，将每一帧图像、每一个侧面高清捕捉，立体呈现。 齐默尔曼曾在那张载入史册的肖邦独奏作品唱片中，将四首互不相干的叙事曲诠释为不可分割的整体。面对音乐会重头戏《第二钢琴奏鸣曲》的四个乐章，他重操旧业，把舒曼所言“同一屋檐下的四个最不服管教的孩子”安顿得妥妥当当。驯服于高超的结构掌控力，戏剧性的第一乐章、狂想式的第二乐章以及秋风扫落叶般的第四乐章，都不可避免地共同指向全曲的核心——融优美与壮美为一炉的第三乐章《葬礼进行曲》，他将反复段处理为极弱奏的创举简直是神来之笔。 肖邦仅靠一件乐器便创造了一个浩瀚无垠的音响宇宙，我以为自己了解肖邦，可我并不了解肖邦，直到听过齐默尔曼的现场演奏。那一刻，肖邦不仅是钢琴诗人，还是音乐哲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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