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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约、时兴 | 培育高雅的生活方式
内容简介 《朱门》与《京华烟云》《风声鹤唳》合称“林语堂三部曲”。这部小说于1953年付梓，主要讲述了两位西安人——记者李飞和名门闺秀杜柔安逾越门第界线的恋情传奇。小说不只描写了20世纪30年代西安古城的文化风貌、骚动时局，而且跟随两名主人公的阅历，也花很多笔墨描画了广袤的西疆风情，以及发作在那块种族混居、斗争不时的土地上的传奇故事，并处处流显露作者对等博爱的人道主义情怀。 作者简介 林语堂（1895-1976）一代国学巨匠，初次取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中国作家。著有《生活的艺术》《吾国与吾民》《京华烟云》等，并将孔孟老庄哲学和陶渊明、李白、苏东坡、曹雪芹等人的文学作品英译推介海外，是第一位以英文书写扬名海外的中国作家，也是集言语学家、哲学家、文学家于一身的知名学者。 第一章 李飞坐在茶楼中靠近里面的座位上，注视着大街和对街的铺子。茶楼的正对面是一间卖绸缎绵丝的大店。 好冷的二月天，刮着风沙，门上厚重的布帘也垂了下来。右侧是一间羊肉餐馆。 夏天时馆子前门是完整敞开的，但是天冷的时分就用隔板和小门将它封起来，上半截装上玻璃窗框，能够看到里面的动静。 狂风从那已被骡车压成沟槽的人行道上刮起尘土。 下雨的时分，污水流不进人行道与柏油路之间的水沟，于是把骡车的压痕化成一片泥沼，天一放晴，轻风又扬起灰尘，抹得行人一脸的灰。 在传统的约束下，老骡车仍行驶在人行道上，避免走上中央的柏油大道。或许是当局严禁他们行驶柏油路吧！也可能是这些骡车夫走了一辈子的泥浆路，习气了。这条街有四十尺宽。 为什么市政府只铺设中间呢？李飞向来爱提问。或许把整个街道铺设起来太昂贵了。也可能是当局以为这些骡车生来就一定该走泥路。箍着铁的大木轮会弄松嵌好的石块，破坏了这条特地行驶汽车和黄包车的道路。 这条路像是件中止了一半的工程，把人行道弄上了两三尺的泥土，这座城也脏脏的。他不喜欢这个样子，他向来不喜欢前功尽弃的东西。 刚才他的心里并非特别在意地想这个问题。他是在古西安城长大的，以它为荣，希望看到它改善和现代化。他觉得眼见这座城随着自己的长大而改动是件有趣的事。 他记得在念书的时分，曾经为了南北大道装上街灯而兴奋不已。中央公园的设立，几条铺上柏油的道路，橡胶轮胎的黄包车和汽车都曾经令他兴奋过。他看过一些外国人——主要是路德教会的传教士、医生和教员，还有不少衣着西裤和衬衫、长腿的欧洲旅客或工程师，他们的脸像是半生不熟的牛肉。他常常在思索那牛肉肤色的来源。 他看着这座沉静的古城，唐朝的首都，犹疑、不甘愿地，但又显而易见地改动。西安位于内陆，是中国西北的心脏。他称西安是“中国传统之锚”。这是他的故乡，他爱这里的一切。西安不会温文地转变。人们、习尚、政治和衣着的改动都是紊乱的，他就爱这一片纷乱的困惑。 往常他听到乐队在演奏，心中正疑惑。今天是星期五，又不是假日。他移向门口想看个分明。警察乐队刚过去，后面接着一大排学生，朝“东大街”走去。这条街曾经正式改名为“中山路”，以留念孙中山先生。 但是，对当地老庶民来说这条街仍是“东大街”。固然有一位热心反对国民党的年轻好事者写信给报社，倡议警察该处分那些把“中山路”说成“东大街”的人们。没用。连警察都继续用“东大街”的名字，除了正式的公文以外。 李飞注视着街上，那是一幅活动的画面。尘土飞到学生的脸上，太阳也映照着他们。高举的竹竿上横着白布帆，学生手上拿着的纸旗在风里飞着，上面写有壮观的标语。“援助第十九军！”“全国上下分歧团结！”“援助抗日！”“毋忘九一八！”这是反对一九三二年第十九军抗日的示威，结果并没打成。 李飞暗自欢欣，特别是看到警察乐队。这表示有市政府在后面支持学生的行动，听说在北平警察殴打学生呢！ 他走出门外。学生们的脸在阳光下笑容。队伍有些乱，不外并无妨。人们都围着街道看游行，兴奋地谈论着。也有小学生参与。每一队都由校旗引导。有一队男童子军，制服被厚厚的内衣弄得鼓胀起来，大多数的人都被他们的笛子和铜鼓吸收住了。还有一列中学生的队伍里，一个男生敲打着煤油桶，把大众逗笑了。 有一队女师范学院的女学生。大部分衣着冬季长服，但是前面有十二个女生头发剪得短短的，衣着白领衬衫、黑灯笼裤和布鞋。她们是排球队的。看到她们白白的小腿，几个老妇人赶紧用手遮脸。 “羞死人了！这么大的姑娘也不穿长裤！”其中一个说。 男人——店员啦，街上游荡的小伙子啦——一个个都看得呆了。一切都显得紊乱——就像近代中国——新旧错综，杂乱不堪。 李飞转身跟在女学生行列的后面。他喜欢这噪声、乐队、学生脸上的阳光、童子军和煤油桶。新的中国正向前迈进，固然困惑，但是却怀着希望。他感到和第一次看到汽车飞驰过东大街时同样的兴奋沸腾。
少女们在格格大笑。几位稍长的女生衣着高跟鞋，似乎有些费劲地跟在队伍后面，当她们随着大家微小地喊口号时，有点害臊。他也喜欢这点。不外多数的女生都年轻，十七岁到 二十岁之间。她们的短发、笑脸、各种羊毛围巾——深红色居多——看起来好美。狂风不时由后面吹乱她们的头发，打到脸上，风沙滚过街道，吹进了她们的眼睛。有些人用围巾遮住鼻子，有些人在咳嗽。她们的辫子和卷发看起来像煞了风中的牧草。 李飞是国立《新公报》社的西安特派员。他地道是为了兴味才跟在队伍的后面，而不是由于记者的身份。他觉得一定会有妙事发作。假如游行完整宁静地中止，不出事，那才是奇迹呢！ 警察大队队长热忱地派出管弦队，由于他自己也是反对抗日的青年。这并非意味着西安的警察局一定同意这项举措，事实上西安是一省的省会，省主席是个半文盲的军阀，他早听说学生将要示威，于是打电话给警察局长，也就是他的小舅子，要他去解散游行的队伍。 游行的队伍来到了“满洲城”的东南角。由于清朝总督和他的满洲侍卫都住在这里，义和团之乱时，慈禧太后逃出八国联军的重围，曾经到过这里，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李飞看到一条巷口站着约三十人到五十人左右的警察，用长竹竿武装着。警察乐队曾经走到弯路前五十码处。一声哨音，警察从各条巷子冲了出来，一边喊着“嗬！嗬！嗬！”一边追逐学生。 李飞向后退了一些，双手在胸前交叉，观看着。好怪。他自忖。竹竿的劈啪声和“嗬！嗬！嗬”的呼啸，似乎是赶鸭子嘛！ 接着发作一场滑稽可笑、故作英雄状的战役。竹棍打不死人，学生们便英勇地对立了一番。有些学生抓紧竹棍的尾端不放，展开了一场拔河赛，双方谁也不肯放手。一根竹竿被弹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二十尺的筋斗。很多棍子被弄断，更风险，会把人刮伤流血的。双方肉搏、刺戳、拖拉、拔河、拍打、脚踢了一会儿。灰尘遮住了双方的视野。大致上学生觉得棒透了，警察就显得荒唐不幸了。 紊乱开端的时分，女师范的学生曾经走到街角。她们不能行进，又不愿意回头。 往常有几个警察转向她们。 “我们去抓女生！” “不要。” “当然要去。我们的任务不就是要阻止示威游行吗？不是挺好玩的吗？” “我们去赶那批娘子军！” 十一二个年轻人冲向那些女生。“嗬！嗬！嗬！”他们拿着长竹棍行进，有的仍完好，有的曾经断裂了。 少女们尖叫着转身逃窜。谁都忍不住要看看排球队丰润雪白的膝盖。 说起来这些警察脱下制服，和其他年轻人没啥两样。也能够说，当他们衣着制服集体行动时，常常会做出单个人穿便衣时不会做的事情。再说，一个优秀警察应该具有追逐任何逃犯的本能。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历来没有机遇和女大学生说话，更别说为公事追捕她们、抓她们的身体，从她们雪白的手臂上夺下旗帜，和她们腰、臂如此接近了。 李飞热血沸腾，这基本连逞英雄都谈不上。卑鄙懦弱。他冲向警察，消逝在拳打脚踢的混战中。 一个年轻警察追着一个排球队员，抱住她的大腿，一块儿跌倒地上。 少女坐起来，发怒地对他吼道：“你不要脸！” “奉命行事嘛。”边说边笑着站起来，懒洋洋地拍掉制服上的灰尘。 少女看到警察的帽子落在地上。 “这可好了！”她起身捡起帽子，挂有校徽的白衬衫肩膀被撕破了。 “别发火，小姐。我们是奉命维持战争与次序的。帽子还给我。”年轻的警察说道。 少女依旧狂怒。“不！”她绷着脸撅着嘴。 “给我！” “过来拿呀！” 警察走过去。少女挥舞着帽子，用帽子掴他耳光，随着漂亮的旋律一左一右，然后转身就跑。李飞大笑。她跑得很快，可是有一群人横在她面前。警察跑来从后面抱紧她。基本看不见他能否在和她抢帽子。李飞看准了用力把那个人踢倒，少女挣脱了他的纠缠。 李飞若无其事地走开，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警察爬起来，啪的一声戴上帽子，向周围张望，神色很激动。 “是你踢的？” “没有哇，我干吗要踢你？” 少女们一面尖叫、诅咒、嗟叹，一面快速地解散。有些女孩子跛行。那位警察也跛着脚。他神色激动，显现着雄性野兽肉搏中的原始乐趣。 有位警官旁观。一声哨音，浑身脏兮兮的警员都退回巷子里。 “这些摩登的女大学生妙透了！”一个人说。 “什么时分还会有女学生参与的示威游行，长官？”另外一人问道。 警官看看李飞。 “你在这儿干吗？” “我是记者。”李飞说着，转身走开。 警官追上他：“你不会把这些都写出来吧？嗯？我们可是奉命遏止示威的。” “可是你们大可不用对女孩子那么粗鲁呀。何况，她们在跑。” “我向你保障，这只是执行任务。” 警官转身，招手表示其他人跟上来。 紊乱终了了。真是一大讽刺，警察乐队又开端演奏了。由于乐队在街上就是要吹奏音乐，正如警察应该追捕逃犯，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女学生不见了。地上散满了刚刚还神色地在阳光下飞舞的纸旗。中国年轻一代的崇高停顿，竟落得如此沮丧的下场。还有女性风味哩！四处都有发夹和发带。李飞还看到一小撮头发，一定是哪个女孩头上掉下来的。 他看到一位穿黑棉袍的少女独坐在树下的一张长椅上。头发散落零乱，正用手揉着膝盖。 李飞朝她走过去。 “需求我辅佐吗？”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右边太阳穴上有一抹滑稽的污泥，但是她的眼睛又大又黑。 “不用了，谢谢你。” “受伤了吗？” “不很严重。” 他看到她耳朵后面有个伤痕，正渗着血。 “流血呢？那儿。” “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后面打了我一下，我正在找我的手表。应该就在这左近。” “只需没被踩碎，应该是不难找。”李飞巡视零乱的现场，踱来踱去，有次序地把纸片踢开。 “金的吗？”他转向少女。她曾经卷起长袍在检查膝盖上的淤伤。她立刻盖住膝盖。 “是的，金壳的。一定是掉在这里。绝不会掉在路上。” 树叶将片片飞舞的碎影投射在光亮的地上。少女站了起来，想要走动。显而易见，膝盖上的淤伤一定很痛。
这中央不大，发亮的东西应该是不难找到。一阵风吹过，把大部分的纸片刮起来旋转。李飞把剩下的碎片堆积起来，仍未看到手表。他慢慢地走向少女。她弯着身，一只手捂着膝盖。他看到摇曳的树影中有个东西在发亮。 “在那边！”释有一部分被埋在土里。他拿起来，把它靠在耳边。停了。 “真谢谢你！”当他把表递给她，她感激地道谢，跛着走向长椅。她有一张小圆脸，匀称的下巴，苗条而文雅的身体。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没关系。”她咬着唇，拂着发丝，想把它弄划一。 “你的太阳穴上有一块污迹。” 他把自己的手帕拿给她擦污斑。她没能把污斑全部擦掉。 “我帮你擦吧。”他悄然地用手帕擦她的太阳穴。 “我看起来一定很恐惧。” “不。你看起来很英勇。” 她对他笑笑：“刮点伤算不上英勇。” 他想开个玩笑：“你是为国度流血呀！来，伤口一定要洗洁净，包扎好。隔三条街那儿有一家医院，我带你去。” 她眼中现出犹疑的神色，勉强地站了起来。他招来一辆黄包车，扶她坐上去。 “我陪你去，你不能单独去。” “那么再叫一辆车。” “不！我宁可走路去。不远嘛！” 李飞通知车夫拉慢一点，他要用跑陪着她。 “我还没好好地谢你呢，你也还没通知我贵姓。” “李。”他说。 她又看看他，不外没继续问下去。 “你呢？” “我姓杜。” “我假如知道你的名字，到了医院比较方便。” “柔安。温柔的柔，安定的安。”她脸红了一下。 她脸色惨白。耳朵后面的伤口痛得很。激动、流血、蓬乱的仪表，使她觉得很不温馨。往常她感到有点冷。她咬紧牙，在风里行进，但是有这次阅历也蛮有意义的。李飞走在她身边。被人家看成淑女真好。 她试着找个话题。 “你在这儿出生的？” “是的，我在这儿长大的。住在北城。”他的声音坚决、自信，有点粗率，他的态度潇洒自由。 “我听得出你的口音。”李飞自从上海回来之后，又开端讲本地的方言。“住”的发音像“十”。 “我也听得出你的口音。” “你做什么工作？” “我是记者。” 采访、特派员、编辑都算记者，连名编辑也自称记者。 “原来你是作家呀！” 他们来到市立医院的门口。有些受伤的女生脸上、手上缠着绷带走出来，柔安向一位同校同窗打招呼。她觉得下车要比上车还艰难，伸出一只手要人扶持。李飞把手伸给她，她慢慢地滑下来。他扶她上台阶。 他们走进候诊室。还有一大堆男女学生等着疗伤。进到屋子里，避开了冷风和尘土，柔安觉得温馨些了。 “恐怕要等很久才轮到我们哟！”说着要她把头靠着椅子后的墙壁。他到挂号台去替她挂号。 “她住哪里？”护士长问道。他想了想写下“女师范”。护士长很多事，爱挑剔。她曾经被这突而涌至的大批病人弄得很光火了。 “她的身份证明，委托。” “她的伤口就是她的证明。”他不耐烦地说。 护士长抬头看他：“我没时间跟你瞎扯。她父亲的名字、年龄和地址呢？” 李飞没想到挂急诊还跟病者的父亲有关。他勉强按捺住怒气，拿着挂号单走回长椅边。 柔安把头靠着墙，这是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个年轻人。他中等身高，英挺的姿势。轮廓明晰突出，理性的嘴唇，眼睛闪着一股特殊的光辉。迅捷的动作，举步果断灵活，还带着一股毫不在乎的滋味。一撮任性的头发落在额头上。 四目相交，她垂下眼睑。认识这么一位青年真好。她依旧用他那条沾满血迹的手帕按在头上。 “你看，他们想知道你父亲的名字和你家地址。我能够帮你填写。你住哪里？” “东城，大夫邸。”李飞的眼睛闪着惊疑。住在西安的人都知道“大夫邸”，是杜恒大夫所建的古老宅寓。“大夫邸”就是“大官的官邸”，“大夫”是她爷爷的官衔哩！李飞一面快速地想着，一面写下地址。他真希望自己救的不是前任市长杜范林的女儿。他分开西安直到一年前才回来，他并不知道杜范林有个女儿。 “你父亲的大名是？”他的声音有点哆嗦。 “杜忠……忠心的忠，”她很快地加上一句，看着他的表情。 李飞听说过杜忠是个大学者，杜范林的哥哥。杜忠在民国初年写过些猛烈、锐利的文章，以表白他对“君主立宪”的自信心，李飞曾经熟读过这些作品。杜忠是保皇党。自从他参与猪尾将军张大帅拥立幼皇复辟的事失败以后，他就没再发表论说，完整脱离了政治圈。固然有过那一段不幸的际遇，大家却仍尊崇他的诚信忠心，当一个王朝极不受欢送的时分还如此狂热地反对它，又是一位大学者。帝制时期，他做过“翰林”，是皇家学术院的大学士，他和梁启超交情很好，但是当梁启超转向反对共和时，他还顽固地效忠那个大势已去的王朝。他是最后才剪掉辫子的人之一。 柔安察觉到李飞在写下她父亲名字时疾速地向她看了一眼。 他拿着卡片去挂号然后走回来。 “你看起来很惨白，真希望能弄到一杯水给你喝。”
她轻松地笑了笑。“医院的候诊室是没有茶水供给的。”她脸又红了。 李飞四处走动，听说有个男生肚皮给拆穿了，要花很多时间，护士都忙得很。 他满面怒容地回到她身边。 “个个都是笨蛋。”他说。 “不是笨，他们必须先治疗病重的人。” “我不是说护士，我是指警察。一些警察领头游行，而另一些却来破坏。这就是西安，什么怪事都有。他们应该砸烂自己的乐队！”他忽然高谈阔论。 她大笑，这一笑引发了伤口的疼痛。她猛然吸了一口吻。 “对不起。” “没关系，说下去，我喜欢听。” “还有，假如警察知道大夫邸市长的侄女儿也受了伤，局长一定会亲身向你叔叔负疚呢。市长是你叔叔，对错误？” 她的脸忽然慌张了起来。“是的。这也正是我所不希望的。不能让我叔叔知道这件事。” 他向后仰首大笑。 “你不了解他。”她说。 “这个我知道，不外我想警察也没时间去清查伤者的名单……他们真不该让你等这么久。” 他又走到医疗室，敲着玻璃门。有个护士走出来。 “这儿有个女孩。她曾经等了半个钟头，血还没有止住。你能不能替她想想法子。” 护士抬头看看他含着笑说：“带她过来吧。” 李飞高兴地回来通知她。他只能待在玻璃门外。当她进去时，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过了几分钟之后，她走出来。脸擦洗过，头发也梳理好了。耳朵后面贴着一块洁净的纱布。他看着她那深邃抑郁的眸子。 她伸出手向他道谢。她黑长的睫毛、圆小的脸庞，诱发哀愁的眼神，都令他觉得不该就此分手。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应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说。 “单名一个飞。李飞。” “飞翔的飞？” “是的。” “奇特！我不时不知道，你就是那位名记者！”她默默地看了看他。 “别损我了。往常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一定饿了吧？” 他看了看手表。“早就过十二点了。经过这么一场紊乱，他们该不会等你回去吧？”她虚弱地回答：“不会。” “午饭时间过了，而且这里离你家还有一大段路。我有这份荣幸请你吃饭吗？” 她欣然接受了，就像面临一次奇遇。 他们来到一家馆子，他叫了壶热茶、饭、鲜鲤鱼汤和葱爆羊肉。 柔安觉得自己恢复了。她观赏他的文笔，却做梦也没想到会遇见他自己。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内心机想都为她所熟习的男人身边。 她说：“我想起来了，你有一篇讨论有关磕头的文章。” “你喜欢吗？” “我一面读，一面大笑呢！” 他记得自己曾大谈磕头对身体柔软度的价值。他把磕头看做是一种体操。下跪、手臂外弯然后合掌，加上一再地伏倒，使得全身的肌肉都运动了。这和游泳差未几，不外比游泳更妙。有人凭磕头能够找到一份差事，游泳可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他规劝凡是有志于从政的人都要练习磕头，特别是牢靠的官员更该每天勤练。他还附带地倡议女士们把它当做是减肥韵律操。他援用了先圣孔子祖先的名言：“听到皇上下令，第一声则低头，第二声则俯胸，第三声则弯腰。接着贴墙而走，他人也不敢对我无礼。” “做官的人都该读读这篇文章。”他说。那是一篇轻松、诙谐，具有讽刺意味的文章。 “你怎会替报纸写东西呢？”她的眼睛黑亮，声音充溢热忱。 “不知道，人常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那件事……特别是一些对生命具有严重意义的事。其实我是在偶尔的机遇下进去了。我毕业的时分，刚好有家报馆缺人，我就接受了这份工作。” “难道你当初志不在写作？” “或许我曾经想过吧。我真的不知道。接受这份工作只是由于我必须养活自己。” “往常你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她天真地追问道。 “喜欢。它使我有机遇四处旅游，我爱旅游。特别是往常我发现有一位这么漂亮的女孩爱读它，我更喜欢写了。” 她想谢谢他的恭维，但是没说出来。她喜欢他用简单、自然的态度来谈论自己的作品。她又猎奇又兴奋，但是不能不抑止下来。 “别谈我了。你父亲人呢？” “他住在三岔驿。” “那是在哪里？” “甘肃的南部。我们在那边有一块地。” 他的眼睛流显露对她的心意。李飞不是保皇党——而且恰恰相反。但是身为一个作家，他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知名度极高、又能使读者感受性激烈的学者的女儿所吸收着。 李飞招伙计来结账。她说由她来付钱，但是他坚持要请客，同时准备分开。 “帮个忙好吗？假如你要报道今天早上的事情，别提到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微颤着。 “为什么？” “由于我叔叔会生气的。他一向是和市政府站在同一条线上。假如他发现他的侄女儿参与示威对立警察而见了报，他会不快乐的。” “难道你回到家，他还会不知道吗？” “我通知他全体学生都去了，他就不会怪我。只需我的名字不见报，就没关系。” 李飞听说过这个瘦削、古怪的前任市长杜范林，他是西安社会的支柱，也是行动、法治的热心反对者。“我了解。”李飞体谅地看着她说，“你很好。”他带着倾心的眼神加上一句。 他为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她转过身来投给他一个念念不忘的笑容。她的眼睛好黑好黑。 本期编辑：秋茹 感听读书主要是发布励志、生活、健康、情感的文章，旨在培育高雅的生活方式。 听说有颜值有品味的人都关注感听读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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