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志的狂欢盛宴：从酒神崇拜，论古希腊对自由的向往 ...

前言：

作为古希腊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起源于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祇们在雅典人心中有着绝对不轻的地位；而盛行于民主城邦之间的酒神祭祀习俗，更是从侧面印证了人们对于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宠爱”。

希腊神话中的神祇千千万，为何狄奥尼索斯却能独享“专宠”，收获雅典人的祭祀和追捧，甚至获得了比众神之首的宙斯更多的关注和崇拜？究其根源，大概还在于酒神形象的特殊性，以及酒神文化所象征的自由反叛精神。

一：“宿命论”——酒神狄奥尼索斯身上的“希腊化”元素

在充斥着浓重“宿命论”色彩的古希腊神话中，出身决定命运的例子并不少见；而从一籍籍无名之辈跻身为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的狄奥尼索斯，绝对是其中不容忽视的代表性人物。

在主流传说中，狄奥尼索斯是众神之王宙斯与忒拜公主塞墨勒之子。由于宙斯相当宠爱凡人出身的塞墨勒，所以心生嫉妒的天后赫拉设计用雷劈死了她；而当赫拉想要彻底杀死尚未足月的狄奥尼索斯时，宙斯却先一步抢回了儿子，并将他放在了自己的腿中直至降生。

母亲的惨死和戏剧性的出生方式让狄奥尼索斯成为了与众不同的存在，而人神之子的身份也注定了他今后的道路不会平凡。从某种程度来说，狄奥尼索斯的出身自带一种“反叛性”和“反常规”元素，而长大后继续遭受赫拉迫害，只能疯癫潦倒的四处流浪的经历，也给狄奥尼索斯贴上了一个放纵和反叛者的标签。

值得一提的是，苦难并非主导狄奥尼索斯“宿命”的唯一力量；也许是因为自幼被山林女神抚养长大，天生亲近自然的他很快就掌握了酿制葡萄酒的技术，而这种能让人处于欢愉放纵状态的饮料也刚好应对了狄奥尼索斯命运轨迹中带给人类欢乐的神谕。至此，自带悲剧属性的狄奥尼索斯掌握了令人愉悦的“密码”，而他的形象也逐步发展为了苦难过后成功寻得愉快的神明。

在疯癫流亡的岁月中，葡萄酒给予了狄奥尼索斯愉快源泉，而酒也将这段充斥着变数和苦难的旅途变成了传播愉快的行程。可以说，正是这段经历让狄奥尼索斯身上的“神性”获得了凡人认可，让他逐步成为了最受古希腊人欢迎的神祇。

纵观狄奥尼索斯的长大史，不难发现他与那些史诗巨著中的凡人英雄有着一定相似之处；一如被神设计，在海外流亡多年的奥德赛那样——虽深受希腊化“宿命”左右，但终能凭借自身努力走出困境，让了解他经历的人能从中汲取力量。

二：酒神崇拜与酒神祭祀活动——“享乐”与“放纵”精神的崛起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希腊时期，祭祀活动的本质就是凡人在自身“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将希望寄托于神明；而能让人在欢乐与放纵中短暂抛开生存压力，回归自我的酒神，自然也就成为了人们崇敬的对象。

从产生背景来看，酒神崇拜的盛行除了与狄奥尼索斯自身的性格魅力有关，也与外界环境和古希腊人的精神追求脱不开干系。

1、客观环境方面，葡萄种植业的发展让渴望丰收的古希腊人将目光聚焦在了狄奥尼索斯身上。

作为地中海沿岸的三大代表作物之一，葡萄既是少数能在当地广泛种植的作物，也是当地民众重要的经济来源。在靠天吃饭的那个年代，指望葡萄丰收除了需要个人辛勤耕耘也需要神明的庇佑，而与葡萄繁荣生长息息相关的狄奥尼索斯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人们崇敬的对象。

据希腊神话记载，在外流离期间，狄奥尼索斯将葡萄种植和酿酒技术传授给了各地的人们，而这一手酿酒技术也让不少古希腊人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因此，每逢春秋祭祀人们都会向狄奥尼索斯献上供奉和祭品，以此感谢他给人们带来的美好生活，并祈求新一年风调雨顺，葡萄种植获得丰收。

2、精神追求方面，以葡萄酒为代表的酒文化让古希腊人享受到了精神上的平等与情绪上的放纵。

对古希腊人来说，喝葡萄酒是一种很神圣的行为；因为葡萄从冬季休眠到春季“重生”的状态与狄奥尼索斯“死而复生”的出身存在一定的相似性，所以人们相信喝葡萄酒的过程也是人亲近神的过程。

除此之外，饮酒所带来的愉悦和力量感，也是崇尚民主自由风气的希腊民众所“欲罢不能”的；对身处繁重生活压力中的人们来说，能短暂忘却烦恼，在肆意放纵的状态下体会自由跟欢愉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体验，而这种精神上的放松状态也十分契合他们对自由思想的追求。

随着酒神崇拜之风盛行，酒神祭祀风俗也逐渐固定了下来；为纪念狄奥尼索斯，古希腊人每年会举办多达4次酒神节，而人们之所以乐此不疲地感谢酒神，主要还是因为他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改变。

首先，是赋予了女性更多自由和放松的空间。

要知道，希腊神话中的狄奥尼索斯可是以英俊少年形象出现的，而他的主要追随者则是为之如痴如狂的女性；由此可见，女性在酒神崇拜与酒神祭祀活动中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而狄奥尼索斯神职中自带的生殖崇拜元素，也让女性角色成为了酒神节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据公元7世纪的出现的《荷马颂歌》记载：

在酒神的“魔幻世界”中，狄奥尼索斯是一位“令妇女疯狂的神”。不论是他出众的外表，还是他所带来的葡萄酒都给予了女性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欢愉体验。

在乡村酒神节和大酒神节上，得以从繁重家庭劳动中解放出来的女性获得了与男性同样的平等地位；在痴狂放纵的氛围中，女性摆脱了社会地位差别所带来的种种不公，而她们身上的自卑感与孤独感也获得了短暂释放与缓解。

其次，是短暂打破了阶级层级差距，让人们展露出了与往常截然不同的一面。

用尼采的话来说：

酒神狂欢仪式是古希腊人幻想的一种表现；在短暂肆意的狂欢之中，奴隶与自由人之间的差距消弭于无形，所有的法律规定与王权统治也统统不作数了。

由于所有人都处于癫狂状态，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和谐。在放纵和自由的环境中，古希腊人以酒为媒介拉进了自身与神明之间的距离，而人们所展现出的不同于往日的狂野和生命力，也让酒神祭祀活动成为了古希腊人解放精神枷锁的重要场合。

第三，是在狂乱与放纵的祭祀活动中获得人神交融的灵魂安慰。

与其他神祇的祭祀活动不同，酒神祭祀是一场不存在神谕，没有庄重典礼，也不会出现任何预言神力的独属于凡人的庆典。酒神节期间，参与者不必担心自身言行会触怒神明，更不会因酒后失态而产生任何负罪心理，因为在狂乱与放纵中与酒神融为一体，就是这场庆典最重要的核心。

从某种程度来说，从半醉半醒的人神交融状态中获得灵魂的慰藉，正是人们热衷于举办类似活动的重要原因。考虑到狄奥尼索斯给凡人带来愉快的属性，不难发现无拘无束、没有任何顾忌的愉快体验才是酒神祭祀的真谛。

酒神祭祀与酒神崇拜打开了古希腊人的精神枷锁，将“享乐”与“放纵”思想传播到每个人心中；而这种精神上的解放，不仅让人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愉快，也推动了古希腊政治和文化向着全新的方向发展。

三：酒神崇拜对古希腊政治、经济和宗教的影响

作为神明在凡间的“代言人”，城邦统治者的默许和支持是酒神崇拜活动得以繁荣发展的重要因素；而推行民主政治制度的执政官们之所以会认可酒神祭祀活动，也是因为它对当时的政治和经济繁荣起到了很大助力。

从政治层面看，酒神祭祀活动激发了城邦民众的政治参与热情。

对推崇民主，向往平等自由的雅典公民来说，酒神崇拜及衍生的酒神祭祀逐渐发展为了一种集祭祀、狂欢、戏剧表演等活动于一体的综合型庆典；而这种几乎全员参与的活动也成功升级为了一种参与热情最高的政治活动。

为鼓励民众参与到酒神节活动中，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城邦内还专门修建了用于祭祀活动和戏剧演出的舞台，让酒神祭能向更大规模发展；在城邦管理者看来，大概只有类似活动才能将民众凝聚在一起，让人们在共同的精神信仰下积极行使作为公民的权力，并以此推动雅典城邦向繁荣方向发展。

从经济层面看，酒神节带动了雅典城邦的经济繁荣。

作为一种城邦性质的大型庆典活动，酒神节对雅典经济的反哺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上，随着酒神节规模壮大，参与人数日益增加，葡萄种植业和酿酒行业的蓬勃发展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

葡萄酒需求量的水涨船高带动了城邦的手工制造业发展，也让以酒为核心的商业活动变得更加繁盛；民主城邦时期，相对稳定的内部环境为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而频繁受挫的对外战争则加剧了人们内心的苦闷，使酒这种能短暂让人忘却烦恼的商品走上了更多雅典人的餐桌。

从宗教发展层面看，酒神祭祀强化了宗教崇拜，拉进了人与神之间的关系。

作为民主城邦时期最重要的宗教活动之一，酒神祭祀对崇敬神明的古希腊人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在全年举行的一百多个节日庆典中，酒神节以其庞大的信众基数和自由放纵的风格“独占鳌头”，而那些从祭祀仪式中流传下来的传统习俗，也强化了人们对狄奥尼索斯的崇敬之心。

从某种程度来说，面具仪式大概是酒神节活动中最具宗教色彩的环节了。人们用巨大的酒神面具和长袍来装扮酒神形象，再将其作为祭祀供奉对象，在他面前展示自身虔诚。

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在祭祀环节中，戴上了面具的人们获得了与酒神更为相似的状态，而这种主动拉进与神之间距离的举动也赋予了人们一丝“神性”，让他们能感受到宗教祭祀活动中蕴含的神秘力量。

总的来说，从宗教化向世俗化方向发展的酒神崇拜活动给古希腊人带来的改变其实是多方面的，也正是因为酒神节推进了城邦民主制度的繁荣，带给了人们精神和物质上的享受，酒神狄奥尼索斯才能成为古希腊人最崇敬的神明。

四：衍生于酒神崇拜的古希腊戏剧——精神狂欢下的文化盛宴

在雅典，以休闲娱乐方式展现着城邦意识形态的戏剧，绝对是酒神崇拜活动赋予古希腊人最宝贵的精神财富。要知道，在起源于酒神崇拜仪式的悲剧和喜剧作品中，我们不仅能看到古希腊人对自由平等思想的追求，也能看到他们与命运抗争，不甘于现状的冒险家精神。

值得一提的是，集现实与神话元素于一体的古希腊戏剧有着极强的感染力和教化作用；在民主政治高度繁荣的时期，城邦统治者甚至会“公费”邀请民众来观看戏剧并为他们提供津贴补助，以此加强民众对城邦的归属感，让人们能在观看戏剧的过程中感受到文化的魅力。

尼采指出：

“狄奥尼索斯表征着人身上一种巨大的、原始的生命力，一种忘我、冲动、迷狂，一种生命的毁灭。”

由此可见，酒神崇拜的内核在于打破一切束缚的原始冲动的释放，而这种情绪释放与古希腊悲剧作品中命运和社会的公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随着戏剧创作者将关注重点从神转向人，戏剧中蕴含的现实元素与讽刺意味也让人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精神狂欢体验；就像带有明显复仇和女性元素的悲剧作品《美狄亚》一样，戏剧让人们看到了女性身上的蕴藏的力量，以及家庭观念对古希腊人的重要意义。

可以说，正是肆意狂欢的酒神节赋予了人们“放肆”的机会，而精神上的解放则催生了更具“自我意识”的戏剧作品。

总结：

根植于古希腊文化中的酒神崇拜，伴随着雅典城邦的发展走向了辉煌。这种脱胎于神话传说，却又有着极强现实色彩的宗教活动以人们的物质需要为土壤，精神诉求为依托，向着日益繁盛的方向发展；而雅典人对自由和愉快的不懈追求，则是狄奥尼索斯形象日趋丰满的重要原因之一。

参考文献：

《古希腊神话》

《悲剧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