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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亚克:我们周围有的是殉难者

2023-1-27 17:17| 发布者: fuwanbiao| 查看: 140| 评论: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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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我为家庭什么都牺牲了……那时我以为,我希望不会看见它消亡的命运。可是她们三个都逝世啦,一个接着一个,先是厄多克西,接着是妈妈,最后是爱玛。当然,我能够自慰的是,她们靠了我,生前不时能坚持身份。有时她 ...

我为家庭什么都牺牲了……那时我以为,我希望不会看见它消亡的命运。可是她们三个都逝世啦,一个接着一个,先是厄多克西,接着是妈妈,最后是爱玛。当然,我能够自慰的是,她们靠了我,生前不时能坚持身份。有时她们也受饿,但是从未失格。


身份


[法] 佛朗索瓦·莫里亚克


金志平

莫里亚克:我们周围有的是殉难者



曾经回来啦!你没上墓地去?”


奥尔唐丝贝拉德对她丈夫的问话只耸耸肩膀作为回答。她将短粗的胳膊向上一抬,扔掉蒙着黑纱的帽子。丈夫一察看,就明白她正怒气冲天呢。


“上墓地去?啊!对,我是想上墓地!我看见教堂门前停着一辆柩车,还以为是他人下葬呢。哪知道,这正是为不幸的爱玛准备的。我简直不置信自己的眼睛:奥古斯特要把他姐姐的遗体运到朗格瓦朗去,埋在他们家族的墓园里。他花钱倒挺大方!这难免有点儿让人难以置信。多少年来靠我们生活的人……谁不知道往常雇灵车花销多大——你不以为这太过火了吗?”她以充溢要挟的口吻补上一句。


“当然,排场大了些……不外应当了解奥古斯特的心情:他的父亲、母亲、姐姐厄多克西都葬在朗格瓦朗。爱玛是他们家最后一个人,不能孤零零地送到公墓去……”


“重感情固然很面子,可是不该用他人的钱讲感情呀。我打算跟奥古斯特说分明,既然他有钱雇得起车将爱玛运往朗格瓦朗,那我们以后就不给他钱了;这年月谁家过日子都挺艰难。”


埃克托贝拉德默不作声,但奥尔唐丝有意找别扭:


“你不同意我的见地吗?”她一个劲地追问,“对,我明明看出你不同意我的意见。”


从翻开的报纸后边传来企求和解的声音:


“只剩下奥古斯特啦……我知道他确切的岁数。唉!他跟我是同年:六十六岁啦……他再不会让我们花多少钱啦……”


“对不起!既然他有钱雇汽车运送爱玛,他就什么都不用我们破费啦。”


埃克托把报纸重新折好。他的头顶曾经绯红,这在他是极度焦虑的标记。


“不论怎样样,教堂举行仪式时,你没向奥古斯特提出这个问题吧?”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只不外问了一句:‘我要雇车将爱玛的遗体运往朗克瓦朗?’他点了点头……显得很不自由……”


“可是,奥尔唐丝,你没再说什么吧?……”


“没有,我只不外简单地‘啊’了一声,当然用的是某种声调……”


“你替我表示歉意了吗?我同一个经纪人早就订有约会,你说了吧?”


不错,她代他表示了歉意。可是奥古斯特杜普鲁伊对他表兄弟没有前来似乎十分诧异……倘若埃克托践约不去出卖谷物,他倒会以为是理所当然的。


“你知道,奥古斯特带着那种惊愕的神色一再地说:‘他没有来?他不能来?’”


这时埃克托嗫嚅道:“我原本应该……”她反驳说:


“你疯了!既然我到场了,就行了!我!”


他一言不答。倘若他向妻子招认,在少年时期,奥古斯特跟他本是形影不离的,她一定会讪笑的。她要么不置信他的话,要么就会看不起他。这时,五十年前的往事重新浮上他的脑海。他似乎又见到他外祖母杜普鲁伊家的乡村别墅的那个房间,在木头阳台上,有个小伙子光着上身,两臂交叉在胸前,每只手里握着一个哑铃,他便是奥古斯特。时间是他们高中毕业会考后的那个夏天。那个房间朝南,下面种着大片向日葵和石竹。


“傍晚时分,我抽空去看看奥古斯特……好弄分明雇车的事。”他赶忙弥补说。


“他这笔钱一定得向人家借……谁愿意拿自己的钱冒险,谁活该,我才不想听呢。当然,我不会让奥古斯特隔绝生活来源,可是这笔丧葬费,那是没门儿。直到最后,杜普鲁伊家还想炫耀自己。这些贵妇人一点都不肯俭省,依旧维持一个女仆,每周一次款待日,你记得吧?”


埃克托提示说,有好多年,奥古斯特替莫库迪纳公司跑外快,也挣了一些钱。


“不错,可是即便那些年,也得每年给他们一笔钱哪!……”


“这是他们的权益:我母亲给了他们一份遗赠嘛!”


“嘿,我要是处在他们的位置,就会盲目一点,拒绝接受这笔遗赠;我宁可辞掉仆人。”


“得啦!奥尔唐丝,你没想到吗?我们的表亲首先得坚持自己的身份。否则他人会耻笑我们的。”


这下触到了关键。贝拉德太太摇摇头说:


“我不是这个意义……可是因而就花一大笔钱雇一辆汽车……必要的话,我们也能够把我家的墓园借给他们嘛!那里也只剩下两个位置了,这倒也是真的。”



奥古斯特住在城外大马路左近一个凄苦的居民区,离墓地不远。墓地内高大的陵墓与周围小职员和教员黯淡度日的平房比较一下,相差无几。埃克托贝拉德普通不愿意到那里去。从他童年时期起,这儿的街道连一块铺路石也没换过。他想起往年元旦去探望杜普鲁伊舅母的情形。他认出了这堵墙,门铃下医生的名牌,花园内腐朽的气息:这个居民区是那样死气沉沉,曾经没有任何时期的痕迹了。


黑纱还悬挂在门上。真怪,奥尔唐丝对这些黑纱倒丝毫未加责备。大约在她看来,这属于必不可少的一类。自己属于这个家族,这个家族也历来没有背弃他们。为了光耀门楣,即便再穷,这笔钱也是该花的。


房屋门户紧闭。铃声在屋内响了很久。埃克托担忧他的表兄弟还未从朗格瓦朗回来。可是楼下百叶窗翻开了一条缝。他听见一声惊呼和拉开门闩的声音,转眼间,奥古斯特曾经将他抱在怀里了。他感到对方坚硬的胡子刺在他的面颊上,这个小老头在呜咽,在哭泣,却没有眼泪。屋中冰冷,分发出一股猫屎猫尿的滋味。狭窄的过道止境,有一扇镶着双色玻璃的门通向花园,把园内的风光染成红蓝两色。他似乎听见杜普鲁伊舅母在喊:“孩子们,去玩吧。别碰那狗,它臭得呛人。”


“快进客厅吧……对对,我就去生火。管它!难得生一次,下不为例。你来了,我真不知道多快乐真想不到这样的日子还会给我带来一丝欢乐!噢,火没生着以前,先别脱大衣


一盏大理石底座的煤油灯冒着黑烟。绿色的灯罩上装饰着彩条和花边。五十年来什么都未移动过位置。壁炉正上方是亨利四世童年的肖像。柱子上挂着怀里搂着公鸡的爱神。独脚小圆桌上放着瓦洛里斯(法国南部一小城,距尼斯不远,为法国陶瓷业中心)出品的彩瓷花瓶,瓶上描一只打着粉红领结的凤凰。钢琴上堆满了照片,镶在烙花的镜框内。照片颜色褪得那么淡,面目已分辨不清。杜普鲁伊舅父一向喜欢艺术,墙上挂满名画。“他们有一张卡比埃呢,”客人们怀着妒意说,“他们还有一张史密斯……既然急需用钱,他们很可能把那张卡比埃卖掉的。”


炉火点不着。来客要他表兄弟放手算了;可是奥古斯特跪在壁炉前面,非要把火生着不可。于是埃克托看见,他的两只薄薄半筒靴上还沾着墓地的泥土,臀部两块骨头的棱角从磨得发亮的裤子里显现出来。终于冒出一丝微小的火苗。小老头站起身来。


“你想想看,刚才我真怕是来催缴车费的!你来了,真好……这是一个莫大的损失……噢,当然啰,爱玛膂力大大衰退,可是她常常头脑很苏醒。她忏悔悟了……孩童般纯真的忏悔,杜洛神甫就是这么说的,他感动得百感交集……我完整是为了她才活在世上的。”他眼泪汪汪地弥补说。


“得啦,奥古斯特,你总不见得要我置信,你的生活中除此以外没有别的……”


小老头把手从埃克托的控制中抽出来,说道:


“我为家庭什么都牺牲了……那时我以为,我希望不会看见它消亡的命运。可是她们三个都逝世啦,一个接着一个,先是厄多克西,接着是妈妈,最后是爱玛。当然,我能够自慰的是,她们靠了我,生前不时能坚持身份。有时她们也受饿,但是从未失格。是啊,这我曾经心称心足了……由于我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你记得吧,埃克托,往常只需你能回想起这些往事了……我曾经是一个好学生,鹤立鸡群的学生!今天我完整能够这样说而毫无炫耀的意义,你还记得修辞班的法布尔教员吧,他要我投考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文科……我肯定能考上的……可是这样一来,读书的时间太长,家庭担负不起。爸爸还留下了债务。你父母给我们的补贴只够买面包吃:连女仆人在内,总共有五口人要养活呢。莫库迪纳提供给我一个采购员的职位,也就是大家所谓的做掮客。我没有立刻退让。你还记得那年暑假吧,那时我非得下定决计不可。在我的祖母、你的外祖母家中,那个有阳台的房间……(埃克托瞧着面前的小老头;他似乎又闻到那个房间中特制的窗帘布的滋味;阳台是松木的,晶莹的树脂还如珍珠般挂在上面)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你没忘掉吧?你母亲待我真好!她为我能继续升学想出的措施,你还记得吗?”


记不得,埃克托一点也记不起来了。炉火已衰,灯油用完,灯芯已烧焦。糊墙纸上的庞大曼陀罗花图案无限重复,只需布满蝇屎的金色画框将其截断;亨利四世童年的肖像在糊墙纸上投下阴影。有半个世纪的时光,每逢星期二,这些物品都静观着那些老妇人来给杜普鲁伊夫人的“款待日”凑繁华;往常它们又注视着这个小老头,他为尽可能耐久地维持这种每周一次的盛会而放弃了升入巴黎高等师范学校的机遇。


“你不幸的母亲的话,还萦回在我的耳际:‘厄多克西有女低音歌唱家绝妙的嗓音,字正腔圆。爱玛的钢琴弹得恰到益处。我们会给她们找到学生的;首先是我们这个家族的孩子……在你毕业之前她们俩便能够此为生……’我让她压服了。你母亲一心只顾疼我。她口授一封信,要我记下来给家里人寄去,通知她们这个美好的计划;她要我做的是什么事,连她自己也预料不到……啊,那封信!刚才我正在整理信件,你就来了,真巧!我找到了妈妈这封精彩的书简。这么刚强的女人,往常再也没有了。曾经绝种了。你应该念一念这封信,很精彩,是不是?”


他看着埃克托靠近灯光,用心辨认稍微有些褪色的字迹,字迹工整,如出修女之手:


敬爱的孩子,读了你的来信,我在上帝面前默祷,哀求他在这个紧要关头给我启示。你的两个姐姐十分敏感,我总是想方设法不让她们伤心,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固然如此,我以为把贝拉德姑母想象的计划通知她们,依旧是我的义务。这个计划如此奇特,如此出其不意,我不愿作出任何评价。两个敬爱的孩子淌了许多泪水,我也情不自禁地陪着饮泣。这些大方的人儿,一举一动都表示出英勇豪迈的气质;她们思索了请求她们作出的牺牲,都心甘甘愿地接受了。我的奥古斯特,我通知你这些,你不会感到吃惊的。是的,她们决计去工作了。她们担任本教区各慈悲机构的会长和副会长职务,又是得力的成员,能够说她们的位置在整个圣菲洛曼是无独有偶的。至于我家的社会关系,其数量之多和门第之高就不在话下了。往常她们欣然同意放弃这种位置,准备牺牲这一切,她们独一忧虑的是怕这样做可能会对不起那些信任她们的人,因而她们决意等上帝的意志一旦显现分明就坚决执行。敬爱的孩子,她们的感情,我完整能够了解,我跟她们一样为你现世的前程和来世的得救而担忧。我懂得轻人的自私心理,看到你在这种场所下表示出的自私自利也就缺乏为奇。


我们三个人分歧沉浸在为他人牺牲的喜悦之中,渡过了一个既悲痛又兴奋的傍晚;可是当我单独一人渡过漫长的不眠之夜的时分,问题的另一方面就显现出来。我想到对我们家族应尽的义务。这个永远不可推脱的义务,你们的父亲临死前向我一再叮嘱过:“敬爱的妻子,不论未来怎样,不论遇到什么不幸,你们要坚持身份,不要玷辱门楣。切记杜普鲁伊这个姓氏给予你们的恩德。”门第!姓氏的荣誉!我们总算维持住了,固然债务累累,固然穷困,那是我并不为之脸红的。


就在我们结婚的翌日,你不幸的父亲带我去访问约翰卡斯坦和哈利莫库迪纳两家。只是由于还不起他们的人情,我们才不得不谢绝任何礼遇。这种如此持重的态度远没有损伤我们,反而使我们取得这些先生的好感,往常就看你愿不愿意受益了。你知道哈利莫库迪纳在他的公司里为你保存着一个位置,无疑是低微的,但这是进身的阶梯,而且能保障我们大家过上跟我们身份相称的生活。你的前程曾经在握,就在本城这家最著名的公司中。你能够立刻领取薪水,在十分有限的范围内弥补你的家庭为你大量付出的开支和耗费的肉体。在这样的时分,你却去觊觎什么教育家、公务员的职位,诚实说,我了解不了。假若你不是我的奥古斯特,对你思索问题能否周密,能否正确作出判别我真会发作狐疑了。


孩子,跟你说什么好呢?我整整一夜没合眼,焦虑不安,最后我终于想通了。我懂得了你所能遭遇的最大不幸,莫过于你的两个姐姐去当音乐教员和钢琴教员。这很可能使我终身的心血付诸东流,由于家道衰落了,所谓受益者,反过来也会变成其受害者。


对这个问题,本堂神甫给我出了一个主见。我本想略过不谈,可是这位出色的教士在我面前并不掩饰要给你写信的企图,所以我还是把厄多克西的荒唐行为通知你为好。你也知道,这位我们尊崇的神甫指导厄多克西的神修,厄多克西对他盲目信任。为什么家庭中只需她一个人拒绝接受拉法斯勒里神甫的指导呢?这种性格我不时想改动而没有做到,这里又一次表示出来了。


本堂神甫可能会给我们想出许多措施,但我不抱任何幻想。倒不是由于这位教士缺乏热忱,而是忠实究竟不能替代一切。你知道他出身于平民最底层:基本无法接近整个上流社会。去年冬天,拉法斯勒里神甫热心借给我一批期刊杂志,其中有一部名叫《路途》的小说。我读这本小说时,就不时地想到他。小说中生动地描写了习俗人情,也有寡廉鲜耻的局面,或许作者对这些是采取承认的态度,但对道德却不无风险;过几年等你到了无需惧怕这种描写的年龄时,你也能够读读这本书取得教益。


本堂神甫对我们的说教基本不能损伤我和爱玛的信心:他一定会向你重复这些话。关于厄多克西来说,他的围攻奏效了。这个不幸的神甫不懂得,进来工作会降低妇女的身份,一个进来工作的女人将遭到社会的轻视。神甫自己的母亲进来打短工,一个姐姐是女裁缝,他怎样能了解这些呢?我不能责怪他。这种事是学不来的。只需出身高尚的人才体会得到,如此而已!


我将你的归期定在下星期二。你一回来,我们将立刻作出决议。就哈利莫库迪纳说来,你进他们公司是不成问题的。他有意——这是不难解释的——给我们莫大的荣幸。你不参与他的公司而想另有高就(特别是想当中学教员),这种念头他大约基本想不到。我了解这个大大好人,他对自己的判隔绝不动摇:你假如不这样做,在他看来那就是自毁前程,你将被以为是……



“怎样样?很精彩,是不是?你不以为这很了不起吗?”奥古斯特一边重复说着这几句话,一边把这封可贵的信件放回抽屉内。


他的声调是那样勉强,致使埃克托生平第一次狐疑他的表兄弟在讲反话,他心想:“他仇恨死了……”但是错误,奥古斯特又哭哭啼啼地说:


“埃克托,我明白了她的意义……母亲的各种理由,我完整了解了。不久我就得到安慰,挣到一些钱……也就刚够我们家三个妇女和我不至于饿死!她们的线手套织补又织补,真不幸!可是她们总算有手套,就是到花园去也要戴上手套。钢琴卖掉了,显然是为了扫除那种企图,在《莎巴皇后》中的咏叹调里,厄多克西的嗓音也不再震响窗玻璃了。她们俩是慈悲家,将我们自己急需的面包券和煤炭券送给穷人。妈妈希望厄多克西进‘崇高家族修道院’,那里不带财富也能够接纳。我想她说不定最终会压服厄多克西的,这位了不起的妇女,具有无量的力气,凡是她以为能够促进天主的最大光彩和对她自己有利的事,都能使他人照办。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她又一次遭到那个本堂神甫的阻挠。他或许没读过《路途》,却自以为接受了某些启示,能分辨得出什么才是真正的天职。


“本堂神甫在这方面固然占了上风,我母亲却在另一方面击败了他。厄多克西近三十岁时,患了可怕的忧伤症,经常发作,没有丈夫的女子所受的罪,我们这些男人完整不懂,你置信吗?我们周围有的是殉难者,大家却不知道。在我们彼此楼上楼下生活着的这所小房子里,没有哪一滴泪水、哪一声叹息没有见证人。我青年时期,哪一样没听见过啊!我还记得透过隔墙偶尔听到的一幕:‘你真不害臊!’我母亲冲厄多克西嚷,‘人家都以为你是个挺忠实的丫头,简直连禽兽都不如!有这样本能的时分,应当瞒着人。规矩的姑娘连自己都不肯招认的。在下层人家,还情有可原。可你是杜普鲁伊家的一位小姐!何况,’她换了另一种近乎婉转的口吻说,‘我完整能够通知你,我是深知内情才这么说的:感激上天吧,让你免掉这种可怕的义务、可耻的蜕化、可怕的惩罚。像我这么低微的人,不便妄评天意,可是让上流社会的人作出这样卑鄙下贱的举措,想必原罪是多么深重了。’


“几个星期之后,喜洋洋的母亲通知我,那个本堂神甫自称替厄多克西找到了一个丈夫。你的父母从不知道这件事,由于我母亲有意不让这桩家丑外扬——你想,对象就是本堂神甫的侄儿,他父亲是邮局的职员,自己在一家粮店里做普通的会计员。我妈妈怎样怒形于色,你是能够想像的。可是厄多克西非要嫁他不可。就在我们坐的这间客厅内,有多少次吵得不亦乐乎啊!不时持续到本堂神甫逝世。尔后厄多克西落到单单独卫的地步,逐步隐忍了。我们瞧着她一点一点地憔悴下去。她瘦得脸都快没了,只剩下那双大眼睛,你还记得吗?她在慈悲会里打发日子,照顾小姑娘们。她对孩子有一种近乎肉感的渴求。末了她的病爆发出来。不得不将她一侧乳房切除,后来另一侧也切除了。那位打短工的女工有一个几个月的婴儿,早晨送来请厄多克西看守。她死前几天的情形,我还浮光剪影:她将小娃娃紧紧地搂在动过手术的胸前。她的卧室就在这间客厅上面。星期二我下班回来,为了躲开客人,便藏到她房内。厄多克西和我,我们透过地板听着那些贵妇人们饶舌。”


奥古斯特杜普鲁伊停住不说了。他不再望表兄弟,而是看着炉火,将半掩在破袖口内的双手伸向火苗——或许并不是为了维护面孔不受炭火的炙烤,而是为了挡住一种幻想:他在用哆嗦的双手遮盖天堂般的平凡生活,为这乌有而牺牲的年华。


忽然,他的两条胳膊垂下来,倒在蒙着黑绸布的大靠椅上——半个世纪期间,杜普鲁伊夫人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坚持每星期二接待宾客。埃克托慌了手脚,赶紧搂住奥古斯特,让他平卧在地毯上,可是没法使这个弯腰曲背的老木偶恢复神志。他跑到隔壁卧室去搜索,那里洋溢着一股龌龊的臭气:床铺紊乱,一只外来的猫躺在灰溜溜的褥单上呼呼大睡。埃克托想找一瓶酒精或花露水,但一无所获。厨房内也一无一切:连一片面包渣、一块白糖都没有。咖啡壶底还剩下一点儿黑糊糊的液体,这就是他的全部发现了。


他回到客厅的时分,病人曾经苏醒,用胳膊肘支着抬起上身。埃克托让他喝了几口咖啡,问他是不是由于头晕,或者心脏不好。小老头用力摇头,表情又顽强又顽固,直到他的眼神碰见跪在身旁的埃克托的眼光,他的面容才松弛下来:


“诚实跟你讲吧,我只通知你……你一个人。”


于是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饿。”


不错,这是有气无力地说的。但是周围的器物似乎都听见了这句不得体的招供。靠背上蒙着杜普鲁伊夫人所谓“防油布”的第二帝国式样的安乐椅,壁炉上方亨利四世童年的肖像,镶在蝇屎掩盖的金色镜框内的“卡比埃”和“史密斯”,配着庞大灯罩的台灯,钢琴上死者的照片,一切这些器物都气愤地注视着杜普鲁伊家最后的子孙。他半卧在破得只剩下些丝丝的小地毯上,强忍饥饿直到晕倒。


埃克托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忍饥受饿的人。世界上有人忍饥受饿,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还从未亲眼见过,一个如此有失资产阶级身份的不光彩例证就出在他自己的家族中,他不由看呆了。


“我还未付殡仪费……可花销最大的是额外的小费,四处要给钱;我最后一个铜板给了掘墓人……”


奥古斯特曾经站起来倚在墙上。埃克托想出一个主见:


“你能移动几步吗?刚才我在大马路和圣热奈街的拐角处看见一家咖啡店,我们上那儿去吧。我记得玻璃门上写着‘冷餐’字样,你能够吃点东西恢复恢复膂力。”


埃克托自己吃饭的时间未到,他还有时间去看看一个饿鬼坐在丰厚的肉食面前的有趣情形。他帮奥古斯特穿上大衣。幸而,大街上很喧嚣。在这个居民区,他们也不用担忧遇到什么很“面子”的人。而且埃克托一向以慈悲知名,即便有人碰见他们,他们也很容易找到托辞说:“这是我照顾的一个不幸的老人……”



在灯火通明的咖啡店内,奥古斯特眨巴着眼睛。他瞧着粉红色的烤牛肉片、小白面包、半瓶美多克酒,那神态活像街心公园中心惊胆战的猫。老太太们用旧纸包了食品送给猫吃,猫也不敢上前。终于他下定了决计,忽然狼吞虎咽起来。酒吧间里,电车司机们在热烈争论赛马的结果,年岁更轻一些的小伙子们围着一架自动游艺机吵喧嚷嚷。


“要干酪吗?”


当然,奥古斯特很想要些干酪,但这是预防以后受饿的,暂时他是吃饱了。他偷偷摸摸地伸出一只手,藏起一些剩余的食品。一个少女坐在高脚凳上,臀部突出,使他看得出神。他的颧骨轻轻泛起红晕。


“我也订过婚……”奥古斯特忽然说,“你感到奇特吗?噢,就是我领到八千法郎的佣金,把钢琴也赎回来了那一年……米歇尔杜米哈依,你不记得了吧?当然,脸蛋儿不算漂亮……可是身体像个女神。莫库迪纳一家正给她找人家……她马上同意了……只是必须同妈妈和爱玛一同生活。出乎意外,妈妈没有反对,你置信吗?她只是坦白了自己的计策。当时,缩短订婚期,尽快结婚,才是上策。妈妈却跟我说:‘你挣的钱太少,不够再养活一口人,还不算跟着出生的孩子们……可上帝会赐给的。’我不知道上帝会不会赐给我孩子……总而言之,妈妈先下手为强了……”


这回,埃克托再也不狐疑了:酒醉饭饱的奥古斯特不再掩饰他对先母的宿怨。那少女曾经跳下高脚凳,回到自动游艺机旁边那堆小伙子中间。他们对她挤挤搡搡;她伪装生气,又咯咯地笑。奥古斯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忽然,他悄声问道:


“那事真像人说的那样惬意吗?”


“你指的什么?”


奥古斯特的视野一直不离那少女,下巴向前一努:


“喏,那个……”他嗫嚅着说。


接着,又以苦恼的口吻说道:


“埃克托,你说,人们没有过火夸大其辞吧?”


埃克托愣住了,耸了耸肩膀,肥厚的嘴唇撅了起来。于是奥古斯特发疯普通地追逼着:


“嗯?坦白吧!你得招认,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


埃克托用手摸了摸脑门,做了个含含糊糊的手势,说道:


“我记不得了。”


奥古斯特洋洋自得:


“嗯,若是真像人家要我们置信的那样美好,你就不会遗忘了。盘绕这事,编了多少瞎话!我呀,我也就差一点……就差两个指头……(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注视着失去的乐园)米歇尔和我打算占用厄多克西的房间,由于自从姐姐死后,爱玛就睡在妈妈的身边。正是这房子的事惹起了我的不幸。两个人——特别是妈妈!——都以能向亲友炫耀我们有一间房能够出借而感到十分自豪,这时她们就不时地跟我唠叨:‘你一结婚,我们就再也没有房间能够出借啦……’我母亲还添上一句:‘这房子住两家人是不适合的,我们要丢脸啦。’


“米哈依一家住在郊区。我下班回来,只能在自己家中与未婚妻见面。我请求妈妈把客厅让给我们作为见面的中央。可是依照杜普鲁伊家的社交礼节,进客厅历来用不着敲门。我们在客厅时,爱玛或母亲不时扭动门把手,把门翻开一条缝,又砰地把门打开,受惊似的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另一方面,在杜普鲁伊家,未婚夫妻在卧房里相见也有失体统……


“有一天,我趿着拖鞋,分开客厅回卧室去寻一块手帕。我母亲和爱玛趴在公开,耳朵贴在地板上,正好让我撞见。固然房门半开着,她们没听见我的脚步声。


“‘这么宁静,我看不会有什么好事!未婚夫妻不说话儿,他人心里就要想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们在搂着亲嘴吧?’爱玛问道。


“我悄然公开楼,气愤之下,不慎把这个局面通知了米歇尔。她一面抽泣,一面声明说,跟我的两位‘圣女’生活在一同,她绝对忍耐不了(似乎哈利莫库迪纳也称谓她们为‘圣女’)。她以为我是胆小鬼。我当时也怒形于色,她终于逼我许下一个诺言。我一旦恢复了冷静,想起来就浑身发抖。这项承诺不是别的,而是要发起一场宫廷政变,强迫我母亲和姐姐住到耶稣修道院的养老院去,这种养老院费用相当昂贵,而且常常客满。在米歇尔看来,这一措施十分平常,她有一个姨婆就隐居在修道院中。她毛遂自荐去将这个决议通知我母亲和姐姐。固然我确信她会运用一切必要的委直言词,这一天我还是在焦虑不安之中渡过,尽可能推迟我回家的时间。


“当时已近五月末,天气十分酷热。我母亲和爱玛坐在花园里,埋头做活计。从过道里,我就瞥见她们俩的发髻随着毛衣针的节拍而有规律地起伏。见面后,我预期的争持并没有发作。她们像往常一样将前额伸给我亲吻。高大的墙上爬满灰蒙蒙的、近乎黑色的常春藤,白天的暑气就积聚在这四堵墙之间。蚊子不时向我攻击,不知由于什么特殊的天赋,她们俩却坚持说没有感到叮咬。说了一阵闲话之后,妈妈用最温和的口吻通知我:


“‘孩子,米歇尔跟我谈过了。’


“我打断她的话,分辩说这只不外是一个计划,提出来征求她们同意的。我这样决议,仅仅想到她们未来在耶稣修道院能过上温馨而宁静的生活。我们的目的是希望保障她们渡过幸福的暮年……


“她们的眼睛并没从织物上抬起。两个发髻有规律的动作使我十分气恼。有时她们深深地叹上一口吻,我觉得这样还不如又哭又闹来得痛快些。


“‘我们会躲开的,孩子,我们知道怎样偃旗息鼓。’


“‘可是,妈妈,不是这个意义!’


“‘家具我不要了,留给你们吧。刚才我跪在拉法斯勒里神甫面前,想得到一点支持的力气,我对他也是这么说的。他真是可亲可敬的人,对啦,真正心爱——可敬,’她强调说,‘剥夺全部财富的时分到了……’


“‘噢,不是这个意义,妈妈!’我声明。


“可是她继续往下说,语调既温和又可怕:


“‘灾难的时辰……我早就感到快来了。今儿我和你姐姐诚心诚意宣布我们的决计……’


“‘我保存我那份家具。’爱玛插嘴说。


“‘英勇些,女儿,放弃一切,都给他们吧,应该这样做。’


“她们的心灵这样高尚,我抬不起头来,我感到无地自容,忽然,我竖起耳朵,在我母亲的嗓音里有一种细微的嘘嘘声,简直不易察觉,但我从童年起就分辨得出,这声音意味着风险的到来。


“‘我征得神甫的同意,尽量不使这件事张扬进来。即便在教区中传开了,也不应当让你们遭到责备,我不幸的孩子们。噢!不能授人话柄,说杜普鲁伊家的贵妇人被一个外来女子赶出了家门,说她们作为受人爱戴、人人听取意见的模范和导师,却被她们的儿子和兄弟关进了养老院,而没有她们,哪有他的今天……别申辩,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原意。但不幸人家就会这么说的。你别担忧,我自会把事情挽救过来……”


“我跟她说,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等候她中止调停。不久她调停的结果就见分晓:这件事情四处传开,家中济济一堂。整整一个星期家里都像星期二款待日那样挤满了人。我那两位受害者,为整个教区向她们表示的同情所陶醉,宽庞大量地替我辩护,这种高尚的姿势使我的行径越发显得卑鄙。我母亲坚持要我在星期天的大弥撒不要出面,由于出面了无异于置公众行动于不顾。她再三说:‘众怒难犯啊!’听说有些贵妇人决意要与我面对面谈谈我的行为。必须等候必要的时间让人们的头脑冷静下来。‘行动沸腾了啊。’妈妈叹息说。可是米歇尔却说她知道圣菲洛曼的神职人员都暗自庆幸,偷偷唱感恩赞誉诗,感激上天使他们解脱了最可憎的传教女人。傍晚,我少不得在屋子周围徘徊,窥伺最后一个来访的客人分开,惧怕遭到当众凌辱。我约米歇尔在街心公园幽会。要没有她,我或许会退让的;她是一个顽强的姑娘,不愿意认输。


“妈妈对我的抵御甚感不安,就想出主见上莫库迪纳家去哭诉……你记得哈利莫库迪纳吧?可惜他不是新教徒出身,这使他有点儿见外于上流社会……但他在老年时摆出某种说教的架势……他派人把我叫到他的书房里,我还记得他那条训诫:‘你一定要为你父母增光。’


“他跟我说:‘敬爱的杜普鲁伊,你居然胆敢将你可敬的母亲和你高尚的姐姐关到养老院去。问题不在于她们能否能够生活得相当温馨。不,问题在于这样做契合不契合你父亲的遗愿,他要自己的家族不辱没门第。你以为你先父在天之灵看见他儿子居然干出这等排斥勾当,会表示同意吗?’


“他还暗示说:既然一个年轻人关于子女孝敬父母这个理所当然的规律如此不放在眼里,他就有义务不再支持这个人的前程。这些暗示,自然又使上面那一套很有教养的言辞增加了许多重量。


“我出来时,米歇尔正等着我,我们俩垂头沮丧地到公园的小岛上坐下。世界上各个街心公园的各种铁椅子,似乎在那里找到了永世栖息的中央。


“‘你听着,’米歇尔忽然说,‘我有主见了……’


“她的想法是我们将房子放弃,留给两位圣女,我们自己到城内随意什么中央去住:她不怕贫穷,她会辅佐我工作。她的自信心感染了我。当天晚上,我一回家就直奔客厅,向妈妈宣布她胜利了。她丝毫未显露快乐的神色。相反,我们要住在一个见不得人的住所,或许是一间连家具出租的公寓,而她将不得不向她的熟人坦白我们的地址,一想到这些似乎就使她愁眉苦脸。于是从第二天起,她退让了。她拥抱了未来的媳妇,管她叫‘女儿’。看见她如此冷静,如此轻松,我不由得惧怕。自童年起,我就学会了提防她的某种不寻常的眼光。整个这一时期,她不再为穷人编织东西;固然无所事事,她的眼睛却睁得滚圆,而又茫然,似乎母鸡趴在自己孵的蛋上那样无限满足。


“米歇尔对我不时嘀咕:‘你母亲对我们打什么主见呢?’每逢她这样问,我都责怪她。我愿意置信我曾经得救。不错,我享用了十五天满怀希望的幸福日子……哈利莫库迪纳谈到要给我一份固定薪金,无疑相当微薄,但能够辅佐我担负两份房租。


“七月的一个傍晚,我发现母亲心情异常激动。据她说,她收到一封匿名信,但她无论如何不愿给我看。固然她宣称这种信应当付之一炬,不值得注重,但我无需运用暴力就从她手中将信夺了过来……噢,我并不以为这封信就是她自己写的……但很可能她作了必要的布置,让他人写了这封信并投出来……谁知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细节我就不说了,我能够通知你,这封信是一篇长篇讲演,说我的未婚妻去年在亚琛跟一个有妇之夫私通,听说这事曾闹得沸沸扬扬,因而她才不顾一切想要嫁给随意什么男人。写信人还保障,能够将米歇尔一封信的抄本寄给我们,使我们再不会有丝毫狐疑……”



收音机里忽然响起爵士乐曲。奥古斯特杜普鲁伊继续往下讲,他的眼睛发呆,龌龊而憔悴的两只手平放在大理石桌面上;可是声音喧哗,埃克托已听不清他的话,只是看见小老头的两片薄嘴唇在翕动。犹如忽然蹿起的火苗深夜时分将房间照亮片刻,仇恨的闪光也使这张干瘦的面孔一度激动起来。他曾经压低了嗓门。他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心腹话儿呢?埃克托一直听不见,由于爵士音乐正闹得震天价响。终于,有人拧了一下收音机的开关,奥古斯特的声音又变得明晰了。


“……我家有一个小楼梯通往女仆住的阁楼。有一天,妈妈在楼梯口撞见我,自那以后,我们家就只雇白天干活的女仆人了……可我那时节却赚钱很多,生活过得宽裕……嘿,这不是很可笑吗?危机是随着我不幸的妈妈逝世而来的。一旦她分开我们,我就职何买卖也做不成啦;卖酒赔本,使我一无所有……爱玛说,妈妈给我们争取到了这一特权完整是为我们好,或许是我太自由听任了……无论如何,我们连吃饱的自由也没有了……”


埃克托贝拉德不再听他说话曾经有一会儿了。他忐忑不安地想到奥尔唐丝,她缺乏耐烦,大约曾经着急了。他看了看表,自己就餐的时间快到,不能再耽搁了。这个奥古斯特样子阴森可怕,他人都直朝他们看……埃克托付清账单,搀起表兄弟的胳膊,把他拉到门外,小老头往常一声不吭,显出酒醉饭饱后的愚钝神态。走到披挂着黑纱的家门前,埃克托往他手中塞了一张钞票:


“拿着吧,遇见奥尔唐丝的时分,别跟她提起。这是你月例之外的。”


说罢他赶紧溜了。固然身体瘦削,他简直是跑着回家的。这时,小老头钻进冰冷的房屋——多年以来,杜普鲁伊家的贵妇人就在这里坚持了她们的身份——随手打开了他这座坟墓的门。


……


二月的一个早晨,警察局打电话给埃克托贝拉德先生,说有个名叫奥古斯特杜普鲁伊的人,他的邻居听到猫叫,似乎还闻到一股可疑的气息,便去报警。锁匠把门翻开,人曾经死了三天了。检验尸体的结果表明不需求另行调查,是由于极度贫穷,是正常死亡。


埃克托重复说着:“我就来,我马上就来……”他的手有点儿哆嗦。他眼前,似乎有两个形象堆叠在同一张底片上:先是奥古斯特老头的卧室,一只外来的猫倒毙在那张紊乱的床上;接着是在木头阳台上,一个正在休假的小伙子,在绚烂的阳光下光着上身,交叉双臂,每只手里握着一个哑铃,他便是小杜普鲁伊……


奥尔唐丝将听筒挂好,说道:


“可我们给了他必须的钱,不至于饿死呀……嘿,该花的就得花,”她毅然毅然弥补说,“我们把他的遗体运到朗格瓦朗去。这样,首先能够堵住那些恶人的嘴,其次杜普鲁伊一家也能得到聚会。这不幸的奥古斯特,倘若他事前知道能跟他母亲、厄多克西、爱玛永远相聚在一同,他不定会怎样快乐呢!”


埃克托问:


“真的吗?”


弗朗索瓦·莫里亚克

莫里亚克:我们周围有的是殉难者


弗朗索瓦·莫里亚克(Franois Mauriac,1885-1970),法国小说家,1952年诺贝尔文学奖取得者。莫里亚克在法国波尔多出生,1905年在波尔多大学文学系毕业。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入伍当医护助理,不久,因病退伍。休战后继续笔耕不辍。终身创作甚丰,写了一百多卷各种体裁的作品,其中有小说二十六部,诗集五本,剧作四部。莫里亚克在长达六十年的创作生活中,深受帕斯卡尔、拉辛、波德莱尔、兰波的影响,作品中表示了古典主义的文学传统与现代主义潮流之间的矛盾和融合。他擅长表示资产阶级家庭的内在悲剧,因而被誉为"描写痛苦的巨匠"。


作家:


本期编辑:Fl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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