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贵：还有比抓小偷儿更重要的事情

李希贵

山东高密人，北京市十一学校校长。

20世纪90年代以来，提出并实施了以课内大量阅读为基础的中小学语文主题学习实验，掌管新学校行动研讨，推进育人方式变革，在理论中构建了管理多元、管理扁平、课程多样可选择的生长性学校生态系统模型，让教育最大限度地辅佐学生唤醒自己、发现自己、成为自己，初步构成了学生自主生长的学校生态。出版有《学生第二》《面向个体的教育》《教育艺术随想录》等专著。

一、教员的心目中不应该有坏学生

1995年秋天，有人找我反映了一个状况：有两个青年经常在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在校园围墙外，从失修的砖墙缝里向学校女厕所里偷窥。

经暗地察看，我们发现这两个青年竟是我们学校高一年级的重生！

问题十分严重。按常规，这样的行为应该定性为“流氓”行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疾速地做出处分决议，对学校而言再容易不外了，但这个决议却会影响两个孩子的终身。很明显，假如我们把这件事张扬进来，给这两名学生扣上一顶“流氓”帽子的话，他们从此将生活在一个被人轻视的世界里，周围的人都会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他们。他们很可能终身都将背着这个繁重的累赘，抬不起头来。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在英国国度艺术画廊中，有两幅引人注目的藏画：一幅是狗的骨骼图，另一幅是狗的血液循环图。这是当年一个名叫约翰·麦克劳德的小孩子的作品。在上小学的时分，有一天，约翰·麦克劳德忽然想亲眼看看狗的内脏是怎样的，于是和几个同窗偷偷地套住校长家的狗把它给宰杀了，把内脏一个个地分割开来察看。依照学校的规则，麦克劳德是要遭到严厉惩罚的。

庆幸的是，他遇到的是一位开通的校长，他对麦克劳德最大的“惩罚”就是要麦克劳德画一幅狗的骨骼图和一幅狗的血液循环图。校长的巧妙“惩罚”激起了麦克劳德的猎奇心、创新认识和探求肉体，最终他成为一位著名的解剖学专家，并由于发现了胰岛素在治疗糖尿病中的作用而取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不要随意对学生做出结论，不要随意挥舞处分的大棒。

还是先从调查入手吧。

我认识其中一名学生的家长，于是就去访问学生家长。

没想到，家长见到我十分快乐，说自从孩子进入高中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爱学习了，一天到晚老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连星期天也不出自己的屋子。晚上孩子经常熬夜到很晚，有时分午夜一两点钟还在学习。家长看在眼里，又心疼，又快乐。

凭阅历，我觉得这个孩子肯定有属于自己的隐秘。

经过深化了解我发现，两个学生在家里果真把功夫下在读言情小说上了。不到三个月，一人啃了十几本。书都是从大街上的书摊上租赁的。这两个孩子都喜欢读书，但家长却把孩子的学习看得很重，一味地要分数、要名次，课本以外的书一概不准看，更不让买。孩子没措施，只好挤出零花钱到小书摊上租书看。偷偷摸摸、躲躲藏藏、良莠不分，结果就陷到了言情小说的泥潭里。

据班主任反映，这两个学生一入学就跟他人不一样，在校园里独往独来，集体活动不见他们的动静，班级工作没有他们的影子，一天到晚神秘兮兮地似乎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我心里有底了。这两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正处在心情极不稳定的时期，他们的行为正是那种青春期的心理躁动、对异性的过火猎奇所致。而作风低俗的小说“火上浇油”，又强化了他们的这种猎奇和躁动。

看来，不能盲目“上纲上线”，更不能因而歧视他们、丢弃他们。

我们拟定了一个教育计划：

①失密，除了当初了解此事的几个人之外，对任何人，包含家长，都绝不张扬，对学生自己则不予拆穿，由于我们知道，一旦扩散开来，普通人常常容易将之往流氓行为上联络，孩子就很难有一个健康的长大环境；

②把他们的校园生活搞充实，有认识地布置他们参与班级、学校的一些有益活动，早饭后是他们打扫卫生的时间，课外活动时由他们做图书管理员助理，双休日则让他们参与一个兴味小组的活动，使他们从早到晚都十分慌张、充实；

③辅佐家长把家中的言情小说换成他们既愿意看又很有教育意义的名著，用名著的教育力气来升华他们的品德，净化他们的灵魂，进步他们的人生品位；

④布置优秀教员和品德高尚、兴味高雅的学生分别与他们交朋友……

健康的氛围包抄着他们，教员的关爱影响着他们，同伴的友谊滋养着他们，两个孩子开端慢慢融入班集体中，开端关怀班级生活。不到两个月，他们就变得开朗了、合群了。他们在不知不觉之中蹚过了风险的河流，原先的坏习气彻底改掉了，学习成果更是叫我们快乐。

这两个学生往常都曾经大学毕业参与工作了，他们依旧不知道当年这件事情背地的运作状况。

不要用成年人的是非观念来判别学生，不要随意运用道德的标尺来权衡学生。在教员的心目中，不应该有坏学生，只可能有心理不健康的学生。由于假如你厌恶你的学生，那么你的教育还没有开端，实质上就曾经终了了。

二、还有比抓小偷儿更重要的事情

1983 年，春季开学不久，我们班小玄的外公从海外归来，带给她一款新颖别致的小坤表。一时间，这事以至成为全校的新闻——要知道，在20世纪80 年代初期的中国，一块今天看来极为普通的手表，却是一个人身份的意味。小玄把亮晶晶的小表戴在伎俩上，走在校园里格外神色。可谁知道，没过一个星期，手表就不翼而飞。

为了找手表，有两天的时间我简直啥也没干，想了不少措施，但最终还是毫无线索。

到了第三天，事情有了转机。我正在办公室备课，班委中的几位女干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她们半是兴奋半是慌张地通知我，小玄丢表的事有头绪了。

小玄的新手表失踪后，她们几个班干部就感到蹊跷，再加上平常的察看、了解，就把目的悄然地锁定在与小玄同宿舍的小兰身上。趁着上体育课宿舍里没人，她们几个到小兰的宿舍里翻箱倒柜，终于从小兰的那个木头箱子里听到了嘀嘀嗒嗒的手表声。怎样办？

有的说，小兰自己历来没有手表，箱子里的表肯定是小玄的，把箱子撬开，肯定冤枉不了她；有的说，把小兰叫到办公室，先审她一下，看她招认不招认。最后，大家分歧决议，把小兰叫到宿舍，让她当着大家的面把箱子翻开，一是不至于把箱子的锁撬坏了，二是捉贼要留证据。

我到往常也没法儿遗忘那天小兰在现场的脸色，从黄到红，又从红到白，她被突如其来的行动吓蒙了。她当然说不出任何能够解释的理由，只是嗫嚅着，谁也不敢正视，到后来，趴到床上哭了……

接下来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当天下午，小兰就再也找不到了，她没有回家，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从邻村她姨妈家里找到了她。

过了一个多月，她的姨家表哥帮她把行李用自行车驮回家。收拾铺盖的当儿，表哥长吁短叹地说，早知如此，他该把自己的手表送给她。从春节开端，小兰就为买手表的事和父母闹过别扭；但家里真实太穷了，供她上学曾经下了很大的决计，哪有钱给她买手表？

小兰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毕业了，我们搞过几次聚会，小兰却不时没有参与过。有学生说，在集市上曾遇到过她，她在做着一个卖胡椒面的生意，见了老同窗的面头一低就过去了，像是要说话，又像是要规避。

从心里说，我希望的不是这样一个结果。我想教育出一个诚实的小兰，但却没有胜利。慢慢地我明白了，教育与管制不同，教育的胜利绝不是抓出一个小偷儿，它还有比抓小偷儿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用情感改动一个孩子的心灵……

遗憾的是，到今天，小兰再也没有与我联络过。这是我教育生活中永难遗忘的一次失败。

（本文选自源创图书《为了自由呼吸的教育》，李希贵著，教育科学出版社2017年7月出版）

教育原本挺简单，只是我们人为地把它搞复杂了。把孩子们当作活生生的人来看待，让校园里充溢民主、对等的氛围，让教员、学生在校园里自由呼吸，教育就不会有多少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