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90后新锐作家王占黑以短篇小说集《空响炮》,取得了首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奖金30万元。这一结果令不少人诧异,王占黑也被看成是入围名单中脱颖而出的黑马。 首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颁奖现场。图片来自理想国公众号。 奖项由阎连科、金宇澄、唐诺、许子东、高晓松五位评委委员会共同选出。他们给王占黑的颁奖词为: “90后年轻作家努力衔接和持续自契诃夫、沈从文以来的写实主义传统,质朴、自然,方言入文,依托细节推进小说,写城市平民的现状,但不哀其不幸,也不怒其不争。” 身为中学教员的王占黑,向学校请了两天假,才干来参与这场颁奖礼。她的获奖,能鼓舞更多的年轻写作者吗?她的写作,是从何处来,未来又将走向何方?我们请特约记者,与王占黑聊了聊天。 采写 | 新京报特约记者 卜雨 2018年3月,王占黑的第一本小说集《空响炮》出版,收入8篇作品。属于一个资助项目,也没怎样正正派经宣传。这大约是个励志故事:一个混迹豆瓣的作者,具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本纸质出版物。 这本书没怎样被关注的时分,王占黑和她的小同伴们,在上海东北角的定海桥(旧棚户区)互助社,举行了一场自娱自乐的“出版庆祝会”,会议的主要内容有:聚众白相,集体游荡。他们给一百个羊卵泡(方言:气球)冲上气,嘻嘻哈哈带到定海桥上,模仿小说《空响炮》的场景,挥舞牙签,“戳泡庆祝”。虚拟的小说,在恼怒中就这样成为生活的真实。这是个……课外胡闹的故事。 《空响炮》 作者:王占黑 版本: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8年3月 王占黑说:“有很多规则,会限制我们生活中原以为不时会存在的东西,我们就有很多其他的方式来完成、来弥补它。”这应该不只仅意指禁燃烟花,可能是王占黑的哲学,似可看出她的文学观,选择和坚持的事物。 《空响炮》写的是老社区里的市井民生,如棋牌室里的常客(《麻将,胡了》),路边摊的卖菜农民(《老菜皮》),协管社区杂务的广场舞大妈(《美芬的小世界》),他们大多是下岗再就业或退休工人,或努力营生,或浑浑度日。一个90后的小姑娘,对这群“老家伙们”感兴味,她写他们的日常生活,但眼界大,慨叹深,“看起来鸡毛蒜皮、东长西短,却总格外深切地关乎生老病死”(文学评论家张新颖语)。但是她不介意小说被有些退休老读者当作“故事会”来读。 接下来的半年里,这本《空响炮》不时被人mark,被人阅读、评论。直到8月进入首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13部的初选名单,9月初,进入5部的决选名单。9月18日,身为中学教员的她,向学校请了两天假,从上海坐火车到北京,被约请参与第二天的颁奖仪式。依照评奖赛制,获奖者是仪式当天由五位评委阎连科、金宇澄、唐诺、许子东、高晓松投票选出。决选名单的另外四位,是双雪涛、阿乙、张悦然、沈大成,每一位都实力强劲。直到仪式中止时,关于王占黑,这也只是一个北京两日游的故事。 最后,获奖的是王占黑。大部分时分都在台下取察看者姿势的她,往常成了一个突发故事的主角。 对话王占黑 过去那个闷头写的状态是最好的 王占黑,作家,教员。 新京报:你不是从投稿刊物开端文学创作的。在第一部小说集《空响炮》出版之前,有四五年时间,你都是在豆瓣上写作,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王占黑:四五年前,我按计划一篇篇写,写一篇,往豆瓣日记贴一篇,但不太有人看,也不等候有很多人看到,就是会塞给身边的朋友,希望大家给一些反响。后来写到《阿金的故事》(收入新近出版的第二部小说集《街道江湖》),看的人多起来了。的确,那一篇我写完之后,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很笃定的言语语调,后面就不时这样写了。再后来,这些作品有时出往常“豆瓣一刻”,有时在“ONE·一个”APP,后来再到文学期刊,后来出版。 很大水平上,最初是豆瓣这样一个平台给我场地,也给我鼓舞。今年之前,都不太有人来约稿,所以我基本是依照自己的节拍来写,写完一篇,看看能不能投给谁,当然最想做的,就是放在豆瓣上给大家看。我很喜欢豆瓣。这种节拍不会焦躁,也不太会被人牵着走。不外今年开端有了些变更,一方面是工作了,比较忙,一方面是的确开端遭到一些关注。当然,过去那个闷头写的状态是最好的。 《街道江湖》 作者:王占黑 版本:新经典·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8年10月 新京报:往常你得奖了,一夜之间成了许多人知道的“90后青年作家”。你觉得自己的生活中能否有什么在奇妙地发作变更?这次获奖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王占黑:有点不顺应。由于这是个很受关注的奖,忽然呈现一个不太有知名度的年轻人拿下,我自己也挺吃惊,许多关怀文学的朋友就愈加如此了。我想它的意义是在鼓舞更多的年轻写作者,让大家看到一种可能,或说希望,至于是王占黑,李占黑还是王占白,大约倒是其次了。 带着很高的希冀去看,多少是会失望的。我抱着这样的恐慌,多少开端认识到自己需求承担的关注、批判和压力。但十万火急是处置好我的日常生活和“副业”生活。套一句盛行的话,当“斜杠青年”听起来生活挺丰厚,实践上要花更多的时间和肉体。而我是个不太能一心二用的人。前两周我过完27岁华诞,有朋友在豆瓣留言板说,27 is a watershed(转机点)。我当时觉得不到,往常有点意味到了,生活是心理的考验。 王占黑在首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颁奖现场。图片来自理想国公众号。 新京报:你几年前的小说和后来的作品,作风上有些不同。例如《空响炮》中的《老菜皮》《演说家吴赌》《地藏王很忙》,很鲁迅。你初期是在刻意模仿鲁迅小说练习写作吗?你曾经说过:“我有必要将另一种不成景观的景观展示出来,展示出那种临死而不僵的内部状态,那种在历史命运的末路上依旧饱含着的无量的兴致和张力。”这又与鲁迅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尽相同。你如何看这种“末路上的兴致”?还是说只展示,不表态? 王占黑:“吴赌”的故事讲一位终年蹭公交的话痨,爱赌博,许久不见,人们才知道他死了。“地藏”的故事讲一位意外丧女又意外丧母(都是车祸)、带外孙女过活的老太太。两个人物在我的生活中都有原型。后来我在学校讲鲁迅的课,对着读,忽然觉得这位吴赌多么具有孔乙己的神韵,地藏王过寿又多么像《祝福》的习俗。这个发现所带来的震惊,让我无暇去心虚或羞愧,只为这种现象陶醉。 写作时从没想过要致敬或是模仿,但是这样的真人真事,竟有如此多相通之处。我和我的朋友立场毛谈论了这件事,他是我早前为数极少的读者之一。他说,不盲目的东西,常常是内化了的。再者,鲁迅的人物,自身充溢着普世的概括性,这种特性以至是不受历史拘谨的。这时便感到一种很近的距离,他是我的教员,或是我的“誊写”对象,他离我是很近的。 我不时在写的社区系列,以及他人从事的固定空间写作,都像是鲁镇在当代中国的一个影子,一个分支,这些地域持续着、共享着同一个“云”鲁镇的母题,各式人物无不考证着国民性的历史存在。鲁镇的时空是能够被打通的。我们在书写各自的一隅时,和他便产生了直接的对话。当然,这种对话暂且称不上是“任务”的担当,只能说是一种自然的相干和联合。在这条长长的时间线索中,我是一个参与者,而非遥望者。 新京报:什么时分开端,你的小说作风成为了往常的样子,是不时练习的突变,还是小说创作观有过什么忽然的“顿悟”?有人觉得你往常的小说作风有点像萧红,而且你的硕士论文就是萧红研讨。你觉得你的作品在哪些方面遭到了萧红的影响? 王占黑:我也不知道往常的作风是什么样子。或者说,我的“往常”和大家看到的书的“往常”曾经是两个时间了。两本小说集作风有些变更,但都是一年多前的作品了。顿悟谈不上,应该是在持续的尝试中找到了自己能掌握的语感。语感很重要,关乎节拍,叙说,画面,心情,和一切小说的元素都密切相关。 我觉得萧红的小说里,就有这样一种自说自话又很笃定的语感。越到她生命的晚期,越激烈。《呼兰河传》,《小城三月》,《北中国》。简直能在质朴的言语里找到最大的情感,又是最隐忍的,和最无法触及的。我每次读到《呼兰河传》第三章的第一节,都会停很久很久,那种一个笔后面一个人,一个人后面是庞大的记忆望着她,一个庞大的世界,太感人了。后来我在另一个题目夭折的状况下选了萧红做选题。有教员说,萧红,做的人太多了,算了吧。我那时觉得,就放弃学术研讨吧,以写作者来看写作者的身份进入,当然就被批判了,由于写得很没有“专业性”。我那时有些作品,好比《春光的故事》,当写到一个小孩与一个老人的交往时,我往常想起来,一定是遭到有二伯,冯歪嘴子们的影响了。 延伸阅读: 《呼兰河传》第三章第一节(节选)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住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分,祖父曾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 我家有一个大花园,这花园里蜂子、蝴蝶、蜻蜓、蚂蚱,样样都有。蝴蝶有白蝴蝶、黄蝴蝶。这种蝴蝶极小,不太美观。美观的是大红蝴蝶,满身带着金粉。 蜻蜓是金的,蚂蚱是绿的,蜂子则嗡嗡地飞着,满身绒毛,落到一朵花上,胖圆圆地就和一个小毛球似的不动了。 …… 新京报:你写那些打麻将的爷叔,剃头的师傅,杂货店老板娘,广场舞阿姨,为什么把他们称为街道“英雄”?是正誉还是反讽?什么样的人,能够排进你的“英雄榜”? 王占黑:就是一个风光、敞亮的称谓,很有精气神。我觉得不用去深究到底“英雄”不“英雄”,正面还是背面。最初的想法是,假如说同辈之间叫兄弟,同志,那么一个老小区的小朋友,看待小区里每个大人都是很高大的,声音很宏亮的。或许就能够叫“英雄”。 新京报:这次的颁奖词说,你衔接和持续了自契诃夫、沈从文以来的写实主义传统。你觉得这是有意的衔接,还是无意的持续?你爱读契诃夫、沈从文的作品吗?假如每个作家都有其写作的“师承”,你的师承是哪些人?你会经常翻看什么作品? 王占黑:两位都看过,都挺喜欢。不知道怎样说师承,一个是我敢不敢去承,一个是他们要不要我承,想承承不上,水平有限,那多尴尬。现代文学里,京派的,沈周冯汪,海派的,张爱玲喜欢的《海上花》,我也喜欢。平常也会看非虚拟,漫画,画册,这些非文学类。有一阵很颓,光看日剧了。 新京报:此次文学奖设置了30万元奖金,以助获奖者专注写作。你有打算成为专业作家吗?假如没成为一个作家,你此生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王占黑:会思索自由职业,但应该不会全天写作,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好比在上海周边其他城市做公共空间,相似定海桥互助社,也想找回大学的人做乐队(我们有钱了),还打算去讲开放麦脱口秀。总之一想到自由职业的日子,就似乎很精彩了……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撰文:特约记者 卜雨;编辑:小盐。未经新京报书面受权不得转载,欢送转发至朋友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