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法国的骑士文化

在11世纪，有一个词逐步盛行并成为法国贵族的特有称谓。在拉丁语中，该词只表示军事任务，而 在世俗言语中，“骑士”（chevalier）一词统指一切骑马作战、统治穷苦庶民、威吓修士的群体。武器和作战才干是他们的共同特征，其中一些出身旧日贵族，其家族在中世纪早期曾为国王效劳或自身为王室成员；还 有一些出身乡绅大族，家底殷实，能够不用亲身劳动，有财力养护作战马具；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则是出身低微、由领主养在城堡之中的侍从，和主人同榻于木质大厅里，依托领主的赠予过活，这些出身不明的战士齐集在年轻领主的麾下，随之赴汤蹈火，趋利逐名。他们手握特权，身居政治和社会架构的顶层，作为战争行家，具有共同行为、共同德行和共同希望，这一出身相异的群体构成了一个愈来愈坚实的社会阶级。

骑士清一色都是小伙子。11世纪的高层文化忽视女性，其艺术中简直没有女性的一席之地。没有圣女的形象，有的只是长着胡蜂眼、立于天堂门前，无人敢直视其眼光的妖女形象。在福音书故事题材的艺术方式中，时而会呈现呆板和冷漠的圣母形象。最常见的女性意味是匍匐攀缘的藤蔓，混杂在良种中破坏植株的莠草。 淫荡的女人不正是基督教道德所揭露的蜕化本源吗？诱惑亚当的夏娃不就是人被逐出伊甸园和世间诸恶的始作俑者吗？

作为男性团体的骑士阶级都是彼此以亲缘关系建构起来的家族权力的继承者。在世领主的权益树立在死去领主的荣光之上，树立在世代相传而累积的财富和名声之上，好像存款一样从上一辈交到下一辈手上。当世的领主都宣称自己有一位忠实的先祖，一切的骑士都盲目被祖先的肉体推进着，他们具有相同的姓氏，被寄予了光耀门楣的希冀。

骑士群体中的模范人物是被人们称为“少主”的那部分人，他们已成年，完成了锻炼，在正式提升为战士的仪式上向公众展示出强大的力气和高超的武艺。但 只需父亲还活着，他们便无法从父亲手中接过领主的权益，他们难以忍耐农业经济下不易脱离家园的约束关系，于是离家出走，与几个同龄好友闯荡世界，寻觅战利品和乐趣。因而，骑士最重要的美德便是骁勇，即勇气和力气。刚刚兴起的用世俗言语写就的文学作品赞誉的英雄便是骑士战役中的强者，他们是一切人学习的楷模，他们的故事在战士中传播。体魄是最值得赞誉的质量：魁梧、坚固、强壮。只需身体和热情才重要，而非才智。未来的骑士并不学习认字，由于学习会败坏他们的灵魂，他们宁愿目不识丁。无论是在理想还是假定的战争中，行动之要津便是享用生活、勇于冒险、取得光彩、求得生存。那些最优秀的骑士会收获财富和胜利，不辱门楣，他们的事迹将世代传颂。 11世纪的文化被深化地打上了骑士的印记，以捕获、劫持和攻击为兴味。

骑士只需在天晴之日才战役，而其他在战役中培育的美德都是次要的。在王权消解之际，由忠实和光彩的义务构建起的骑士阶级，在西方贵族中维系着一种立身的纪律准绳。处于这一阶级的骑士英雄既是领主，也是封臣。所以，他尽力表示得和最强大的领主一样大方，和最热忱的封臣一样忠实。国王是领主之领主，是骑士之楷模，一个好的骑士应该和国王一样倾尽一切分发给爱众。大方是重要的美德，此外还有忠实。固然骑士在军事力气上占领强势位置，但他绝对不可违犯忠于君主的誓词。关于骑士阶级而言，调和的社会关系构建在个人或集体的誓约之上，树立在彼此缔结的守望相助之上。胆识、力气、大方、忠实，这就是骑士阶级在长期战役和宫廷生活中展示出的光彩质量、价值和要津。

随着封建制的昌盛、王权的团结和逐步消解，先是法兰西和英格兰的国王，随后是崇高罗马帝国皇帝，都逐步自以为骑士。谁还能分清究竟哪个是君主的仪礼，哪个是领主的仪礼？骑士皆以他们为道德楷模。至于教会，它在这一时期曾经落入世俗力气之手，即骑士阶级。

但是，教会却贬斥骑士，将他们视为恶之工具，由于它把骑士视作竞争对手。他们彼此争夺领主权益和从劳动者处盘剥的财富。教会高层和简直一切的修士都出身于高门显贵。将教会要职任命给贵族之外的人似乎有违天主的旨意，由于神只把神力和一切的领主权益赋予了某些家族。但到了11世纪，教士和世俗之人的界线变得含糊。独一的区别可能在于受教育水平：基本上一切的教会高级教士都身披文化外衣，而一切的骑士则拒绝教育。但即便是这一点区别也在逐步消逝。教会的学校教育无法抵御骑士肉体的腐蚀。

骑士肉体回响在基督教的思想中。世间领主最丰厚的恩赐是为最英勇的战士而准备的，所以英勇是恩赐的价码，神恩同样需求用英勇来交流。 由于骑士价值观的渗透，11世纪的基督教被打上了英雄气质的印记。基督教最巨大的圣徒都是战士。例如圣阿莱克斯（终身坚持苦修，被视为乞丐的主保圣人），约1040年时诺曼底王室中一首用世俗言语写的诗便在赞誉他的苦行生活。他们是骑士的楷模：身体健硕，性格坚毅，不畏艰苦，忠于上帝。在一个充溢着骑士战役的骚动社会，很难看到福音书所鼓吹的宽厚和谦卑。教士向大家讲述圣徒的英勇事迹，鼓舞他们像圣徒普通英勇地参与战役。在封建社会的一切思想表象中，对骑士阶级的思想控制是军事行动之外的另一方式。这一时期的基督徒在面对神秘事情时只能用封建战争的方式来了解。

11世纪的骑士既无法压制本能的暴力，也无法参透天主的旨意，他们自认无论做什么都是罪人，一直面临受罚的要挟，于是经过向无数宗教机构捐赠，他们试图在超自然的审问庭里取得垂青，由于终有一日，他们将在那里接受审问。

在人世的审问中，人们总是经过捐赠与领主达成和解。事实上，骑士法庭很少诉诸肉体刑罚，审问最终总是归结到钱财问题。判决请求罪人付钱，除了支付给受害一方的弥补金，他还必须交纳罚金，以弥补对国王、伯爵或城堡主人，总之对集体保险的一切担任人构成的损伤，同时他也以此换来了上帝的原谅。因而， 当一切的基督徒受困于无可逃脱的罪恶感时，忠实的捐赠是最基本的敬神之举。

一切受困厄的世间男女都将最值钱的财物捐给了教会。每个人拿出自己的财物和珍宝，但更常见的是土地——这个时期独一的真实的财富。 捐赠成为这一时期最重要的财富转移方式。它让世俗贵族的财富流到了教会贵族的手中，大大地弥补了骑士的虏掠活动而带来的损失，并在削弱世俗力气的同时慢慢地稳定了教会权力。假如没有这笔巨额财富，我们无法解释在 980—1130年为何会产生一股推进欧洲艺术取得庞大停顿的力气。诚然,农业展开孕育了罗曼文化的繁荣，但它缺乏以令其展开呈喷薄之势。假如作为社会统治阶级的骑士没有舍弃资产并将如此庞大的财富贡献给上帝的光彩，罗曼艺术不可能有如此长足之展开。

还有一种措施能够取得上帝以及天国审问庭的垂青，它同样需求舍弃，但这次舍弃的是身体和居所，那便是朝圣。从家庭和作为包庇所的居所中走出，英勇面对跨出家门后的种种风险，远走他乡数月，穿越敌方的村庄，访问圣徒的墓地，还有什么祭品能与这种致敬上帝和圣徒的方式相媲美吗？ 朝圣是11世纪骑士化的基督教为担忧灵魂救赎的骑士推出的最圆满和最为普遍接受的禁欲方式。这是一种赎罪——主教针对公开招认犯有某项大错的人提出这一灵魂净化方式。

或许，正是11世纪中期的朝圣骑士召集了一支军队，随时准备战役。此时的教会努力于让骑士阶级皈依基督教，远离罪恶，用一切的能量和热情效忠于上帝。到11世纪中叶，去往圣雅各墓和耶路撒冷的朝圣逐步带有向伊斯兰进军的颜色。遵照神旨为战役而生的骑士将携带武器去往何处呢？答案是走到上帝的子民之外，去对立信仰之敌。只需圣战是被答应的。1063年，一位教皇召集骑士共同奔赴西班牙朝圣，号召与那里的异教徒作战。32年之后，另一位教皇为穷兵黩武的骑士指出了一个更为激动人心的目的：挽救圣墓。他送给一切响应号召的武装朝圣者一枚徽章、一个胜利的符号、一面上帝的旌旗——十字架。 十字军东征不正是封建骑士肉体长期对基督教施压的结果吗？而早期的十字军战士不正是上帝麾下的忠实封臣吗?他们在嫉妒的上帝带领下，在敌人的地界上发起战争，用武器和战火使异教徒屈从于上帝的力气。

本文摘自《大教堂时期：艺术与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