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殃与流民 依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流民是“因遭遇灾害而逃亡外地,生活没有下落的人”。 任新民先生在《试论中国古代的流民问题》中,把 役繁赋重、天灾和战乱列为古代流民产生的三大主要缘由。 文中列明,中国 古代天灾之多,世所稀有。自秦至清末两千多年,有记载的天灾达5000余次,平均每年两次。岂但次数多,而且灾情重。诸如“赤地千里”、“平地汪洋”、“连岁旱蝗、荡无农收”、“疫疠盛行,死伤大半”、“人相食”等惊心动魄的字眼,史书中屡见不鲜。 战乱之多,也是世所稀有。从公元前221年至公元1920年,记载的战乱有160次,占领约900年。特别是历史上的几次特大战乱——晋“永嘉之乱”、唐“安史之乱”、宋“靖康之变”,更让整个中国北方变成“尸如山积”的恐惧世界。 关于 “役繁赋重”,各朝代因战争和大型工程征收徭役、兵役和赋税,繁重不堪屡屡招致安居乐业。民间演绎中,“孟姜女,杞良妻, 一去燕山更不归。造得寒衣无人送, 难免自家送征衣”,而在寻修建长城的丈夫不得后哭倒长城,“哭死于城,城为之崩”。孟姜女的故事正反映出民间对苛政与劳役的对立心情。 人假如带着对更好生活的幻想奔赴远方,那是相对主动且目的明白的。而若为逃离灾殃而仓促奔忙,其中艰苦不可思议,存活的机遇也一定少了许多。在那些灾殃频繁繁重的岁月里,如何才干机缘巧合,得以顾全,成为幸存者?过往的胜利,属于诸位读者的祖先。 流民问题不只存于古代中国,近代和当今世界依然显著。2022年初俄乌战争开启之际,市政厅栏目推出乌克兰难民相关的多篇文章,题为“寻觅避难所”。今日,我国中青年民众大部分未曾亲历战争、灾荒和新冠疫情之外的突发事情,有幸在战争富足的状态中生活。俄乌战争袭来之初,遭受打击的城市、颠沛流离好像草芥的难民实时境况,突兀铺陈眼前,颇令人关注和揪心。 今时今日,战争仍无休止;而“气候危机”的阴影早已掩盖,成为人类共同体命运的应战者。阅历持续数年的新冠大盛行,以及愈加密集严峻的气候事情,“不肯定性”的警钟为全人类敲响。 人类的未来会好吗?地球人类,能否终将难逃流民的厄运?而“流浪地球”,又将流去何方?由此,以下尝试梳理灾殃之下,中国古代与近代“流民”的不幸命运与应对之法。 适彼乐土:桃花源与乌托邦 1942年河南大饥馑,逃离受灾地域的难民(来自网络,源自1943年2月底至3月初美国《纽约时报》记者福尔曼与《时期》周刊记者白修德在河南灾区实地采访时拍摄的图片集) “适彼乐土”,取自《诗经·硕鼠》,是奴隶的奔逃之梦。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这首诗成于先秦时期。盘剥者得陇望蜀而寡恩,被盘剥者决计对立。奴隶社会,对立的主要方式就是分开。理想的去处,就是“乐土”,没有压榨和盘剥,自由自由,安居乐业。这样一处乐土,当时并不存在,所以咏叹中的分开并没有出路。相当长的时期,逃亡的奴隶,或被奴隶主追回,或落入其他奴隶主之手。但“适彼乐土”,标记着奴隶们的醒悟,表白了他们对自由美好生活的神往。“乐土”的咏叹,不知启示和鼓舞了多少为挣脱压榨和盘剥的斗争。正如《中国移民史·古代卷》(江立华,孙洪涛著)所言,“从基本上说,阶级盘剥、阶级压榨是阶级社会产生流民的最主要社会本源,亦是阶级社会流民的重要特征。” 画中桃花源(来自网络) 人们总盼美梦成真,“适彼乐土”之梦,至少在陶渊明的笔下成真了。这是一群为规避秦时战乱而逃离到桃花源的人。他们运气极佳,找到一处丰美荫蔽之地——“山有小口,似乎若有光”,是与外界的独一通路;但“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自然资源丰厚无虞。他们以近乎血缘群体的关系,维持着小型宗亲社会的运转,好像原始社会,没有阶级、没有盘剥、人人对等、彼此依存——“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距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桃花源的美好生活还是可持续,“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且自带屏蔽功用以扫除外界干扰,刻意去寻访者“不复得其路”。 陶渊明生活在东晋,北方战乱频繁,晋政权南迁,大批北方汉人纷繁流向南方。在这样一个安居乐业、颠沛流离的乱世,越置身黑暗,人们越向往光明。陶渊明关于桃花源美好世界的想象,恰如16世纪英国的托马斯·莫尔爵士想象的“乌托邦”。正值资本主义萌芽期,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矛盾乍现。莫尔对劳苦大众深感同情,向往消灭私有制的理想社会,这促成了他的乌托邦想象。 相隔一千年,就社会理想而言,陶渊明和莫尔爵士异曲同工。固然他们都不知晓如何“适彼乐土”,但这就是光明乐土的样貌。 逃难,逃难 《苏轼集·卷四十七》中言,“夫民之为农者,莫不重迁,其坟墓庐舍,桑麻果蔬,牛羊耒耜,皆为子孙百年之计。”安土重迁,只需有一线希望,古代中国农民就不肯放弃自己的家园。如前所述,中国古代灾难频仍。好比,战争之外,黄河多次改道和决溢,旱灾与饥馑屡屡相伴而至,蝗灾来势迅猛,蝗群过境,数千里草木皆尽。大灾突兀而至,故园无可依附,人们被迫衣锦还乡。灾乱发作,前方没有桃花源。颠沛流离的人们,逃亡之路和落脚之地如何? 趋利避害,人之天性。《中国移民史·古代卷》(江立华,孙洪涛著)列明流民去往地点的类型:①流向 丰稔、稳定的地域,以取得相对保险的生活环境;②流向 统治力气单薄的地域,好比深山、边疆乃至蛮夷之地,以避开繁重赋税徭役;③ 流向 地广人稀的地域,好比湖广填四川之初,“有可耕之田,无可耕之民”的四川,清初“有土无人,沃野千里”的 关东,以缓解人口繁多的压力,得到土地作为生产资料;④ 流向 城镇,寻觅就业营生机遇;⑤ 跨出国门,朝鲜半岛、日本和东南亚都成为目的地。 字里行间,可见流民之艰难。可借用“他们出生,他们受苦,他们死去”一言以蔽之。若干影视作品,可生动形象地提供灾民逃难和立足他乡的线索。《叶落长安》是一部十分优秀的电视剧。故事背景是灾荒:抗战期间,一九三八年,黄河花园口决堤,一九四二年,河南遭遇百年大旱。连续几年的天灾战乱,招致河南大地颗粒无收,三百万庶民为求生存被迫西入潼关,奔向陕西。故事的主人公白玉兰当时十岁,举家逃荒路上见到无数饿死的路人、为争抢施舍的食物踩踏而死的灾民,阅历了自己弟弟因冻饿而死,吃尽苦头。抵达目的地西安之后,为给家人谋得一处栖息之所,十岁的姑娘从城墙土洞中把死尸背了出来。经过几十年风雨,得到暖和幸福的结局。这一家人,好像一片叶子颠沛流离飘落长安,最终落地生根,繁荣昌盛。 1942年河南大饥馑乘坐火车逃往陕西的难民(来自网络,源于1943年2月底至3月初美国《纽约时报》记者福尔曼与《时期》周刊记者白修德在河南灾区实地采访时拍摄的图片集) 为何当时许多灾民选择举家逃往陕西?首先,交通方便。河南到陕西有火车通达,国民政府也提供政策上的支持,好比让灾民免费乘坐火车,沿线设立救助点等。灾民就算坐不上火车,也能够沿着铁道路或公道路向陕西逃亡。 其次,陕西与河南民间交往自古以来十分密切,陕西对河南难民容纳相迎。这样的情义,可谓投桃报李,守望相助。近可追溯到1929年的关中大饥馑,陕西十室九空,逃往河南的人数不胜数;远可追溯到隋唐,正如前面文章提及的长安城朝廷官员赴东都洛阳就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在于,陕西当时不是战区,有着相对保险的生存环境,是灾民意中的“丰稔、稳定地域”。逃出来并活下来,就是侥幸者。《河南省志·人口志》记载,1940年河南人口为3067万,1944年河南人口2471万。1942年河南这场大饥馑,河南省有300万人逃到陕西等地,因灾死亡人数也达300万。 并非每个逃难灾民都能像《叶落长安》中一家人那样侥幸。逃难路途充溢庞大的不肯定性,去往的中央文化不同,资源和土地境况不同,加之以外来人口涌入之下激增的压力,决议着他们的命运和际遇。那些为避灾殃衣锦还乡的人,也可能成为“棚民”,贫无生计, 携家逃避山中, 搭棚寓居, 开山种地,迁移无常。他们还可能乞讨为生,或落草为寇,或依附豪门大户成为“佃户”,又或不得不放弃务农而在其他行业营生,好比经商、挖矿、投身寺庙道观、沦为奴婢等。 众生皆苦 近期热播电视剧《三体》得到原著书迷好评。剧中名局面之一在于,游戏中三体人的“脱水”、“浸泡”。在“乱纪元”到来之时,人们纷繁高呼“我要脱水”,瞬间变成一张干枯的人皮,等候不知多久之后的“恒纪元”近临,“浸泡”后复生。“乱纪元”意味着巨灾突降、无法存活;“恒纪元”意味着宜居环境,可供疗养生息。 这是科幻作品中戏剧化呈现的场景,但无妨从应对灾殃的角度加以类比。面对不肯定又惨烈的灾变,三体人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选择“脱水”后留存,而不是“赶紧消灭吧,累了”?正是由于,他们能够“浸泡”后复生,也在一直探寻抵达“恒纪元”的途径。这值得 盼望。 正如前文所述,中国古代战乱频发、天灾屡降,是什么支撑人们熬过漫长而艰难的岁月?除了求生本能,灾难善忘,在诸般灾难中对一点点甜的跟随之外,必须得有所盼望。 思想因何而生,盼望因何而来?细致解析,并非笔者才干所及。此处只对佛教的传播及其发挥的作用略作引申。 2019年8月成都文殊院外(作者拍摄)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描画了南北朝时期佛教在中国的盛行。佛教的盛行,除了统治者的鼎力扶持之外,还在于民间的心理需求。佛教很早就传入中国,却在南北朝时期才普遍传播,正在于当时社会需求宗教安慰。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长期团结的时期,整个社会骚动不安,朝代频繁更替,经济堕入解体,安居乐业,岂但产生大量流民,而且战争频繁,死亡随时可能来临在每个人身上。庶民怎样办?或接受,或对立。逃难不一定胜利,对立要冒着庞大风险,佛教的“业报”和“轮回”观念恰逢其时。民间所深爱的大慈大达观世音菩萨,能听闻每一个人的灾难和盼望,予乐拔苦。灾殃频至,人们需求精神寄予——或安抚自己,等候解救;或接受灾难,期盼来生。无论哪种,都是精神上的“乐土”,光明的乐土,让人们坚持、接受和忍耐。 重庆大足石刻(相欣奕拍摄于2019年7月) 重庆大足石刻千手观音(赵梓函拍摄于2022年1月) 灾殃之下 陶渊明笔下桃花源中避世的人,自称先祖避秦时乱而抵达。而秦代民众的灾殃,不止有战乱。赋税徭役无比繁重,推行严刑峻法人人自危。大泽乡起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范围平民起义。秦王朝苛捐杂税,大修宫室、陵墓,庶民苦于徭役,社会矛盾激化。陈胜吴广正是在去渔阳戍边路上,因大雨而延误时日,依照秦法应斩首。在死亡要挟下,逃无可逃,揭竿而起。 大泽乡陈胜吴广起义(来自网络) 再看热播剧《三体》。下周预告中,女主角叶文洁行将喊出“消灭人类暴政,世界属于三体”的震动口号。如前文所述,灾殃之下,温柔的人儿盼望逃往桃花源避世,走投无路的人儿揭竿而起求生,科幻剧中的“地球三体组织”,则是“消灭吧,赶紧的”。这颇具隐喻。当然,呼喊消灭人类暴政的人,各有各的“灾殃”,或是辛酸阅历,或是对现状不满(如环境破坏),从而对同类及未来失去自信。 不放弃的三体星球居民,一次次脱水又浸泡,在每个长短不一的文化周期中,持续在浩瀚宇宙中搜索乐土作为崭新家园;而自暴自弃的地球三体组织,却在促成人类文化的消亡。 春节热映大片《流浪地球II》也是刘慈欣的作品。我还没去买票观看。持续《流浪地球I》的思绪,本片讲的是地球不再宜居,劫难当前,人类团结应对和劫后余生的故事。这个故事,更合适于近年来被不肯定性震动和警醒的人们的期盼。人类向来不是温室花朵,每个当代人和未来人,都是千难万险的幸存者。趋利避害,适彼乐土。这个乐土,不大可能在远方等候莅临。我们需求达成共识,描画出来,并共同培育。 借用刘慈欣的一段话结尾,向永不放弃的古人致敬,为今时今日的我们鼓劲加油: “你听着敬爱的,我们必须抱有希望,这并不是由于希望真的存在,而是由于我们要做高尚的人。在前太阳时期,做一个高尚的人必须具有金钱、权益或才干,而在今天只需具有希望,希望是这个时期的黄金和宝石,不论活多长,我们都要具有它!”(刘慈欣,《流浪地球》) 点击阅读原文,解锁更多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