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主要内容来自于《哲学100问》1.介绍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1930—2004年),当代法国解构主义大师、当代最重要亦是最受争议的哲学家之一。德里达一生总共发表超过四十多部专著,以及数百篇散文。他在人文和社会科学,如人类学、历史学、语言学、社会语言学、政治理论、女权主义和酷儿研究等都有显著影响。 德里达深受尼采、黑格尔、胡塞尔与海德格尔思想的影响,并批判性地对他们的观点进行反思。总体来说,德里达的思想发展分为两大阶段。早期阶段,德里达通过对胡塞尔现象学的研读,发展出他的“解构”思想,1967年出版的《书写与差异》《论文字学》和《声音与现象》,以及1972年出版的《哲学的边缘》《播撒》和《立场》等著作构成了德里达早期解构主义的核心思想。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德里达的思想发生转向。他将解构的理论运用于社会政治层面,如对共产主义、友爱、和平、法律、国家、民主等话题的探讨,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有《马克思的幽灵》《法律的暴力》《友爱政治学及其他》以及《无赖》等。 2.解构的灵感从字面理解,“解构”就是消解结构的意思,它意味着破坏、批判、否定和摧毁。解构主义者要打碎、拆解固有的整体结构,不择手段地推翻原有的一切。福柯的解构哲学便是这一层意义的理论。但是,德里达的“解构”并不是这一层含义(否定性、摧毁性、破坏性)的解构,而是有其特殊的内涵。 第一,“解构”是一种“超出哲学的非哲学思想”。 在德里达看来,“可以有一种思考理性、思考人、思考哲学的思想,它不能还原成其所思者,即不能还原成理性、哲学、人本身,因此它也不是检举、批判或拒绝”。也就是说,德里达追求的是以“非哲学的方式”进行哲学的思考,用超出固有的普遍意义的哲学思想来看待哲学问题。 第二,“解构”不是摧毁性的力量,而是一种姿态。 不同于福柯摧毁性的“解构”,即深入对象的结构中,挖掘现代理性与文明的历史脉络,然后将其全盘否定,德里达的“解构”并非以毁灭对象为目的,而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采用全新的视角,即跳脱对象本身的思维模式和框架,来揭露对象内部的矛盾和漏洞,进而消解对象内部固有的等级秩序,使其自乱阵脚、自行瓦解。因此,德里达的“解构”更多表达出向固有模式和秩序进行宣战的姿态。 第三,解构“它是一种肯定、一种投入,也是一种承诺”。 从常识来说,一个人“投入做一件事”意味着他会专注于做事情,享受过程而不注重结果。德里达的“解构”便有着这样的意味。他的“解构”没有终极目的,也并没有说一定要怎么样,甚至连他自己也认为他的“解构”什么也不是。这种“什么也不是”的状态就是解构的状态。他进行着“解构”,享受着这个自我投入的过程。这就是德里达的“解构”内涵。他漫无目的地寻求哲学上的可能性,他更加看重碎片化的差异,从而拒绝同一性、基础主义和中心主义。 3.逻各斯中心主义德里达要解构什么?总体可归为一点——“逻各斯中心主义”,或“存在的霸权”。在西方传统哲学中,“逻各斯”就是现象背后的本质规定以及统摄宇宙万物的恒常法则。“探寻逻各斯”,即透过现象探寻本质便是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的总体目标。 因为人是透过“现象”去探寻其背后的“本质”,“本质”才是人最后触达的领域,对“本质”的追求才是哲学的最终目标。所以,“本质”处于一个更为基础、更为本原、更为优先的位置,而“现象”则处于被“本质”统摄和支配的位置。无论世间如何变化,现象背后总有本质可寻,世界始终存在着终极的意义。从整体上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内涵有了初步理解后,接下来,我们将从“语音中心主义”和“在场的形而上学”两个维度对其进行深入剖析。 3.1语音中心主义的背景结构主义是一种非常讲究结构性的理论,它把一切事物都看成处于一定系统结构之中的事物,任何事物的意义只有在一个整体的系统里才能得以显现。结构主义非常强调整体性,比如,机器里的各个零部件按照一定的结构组成整体、共同协作时,机器才能发挥作用。关于结构主义,有两位人物需要提及。一位是列维-斯特劳斯,他用结构主义的方法研究人类学问题,他认为一切社会活动和社会生活都深藏着一种内在的、支配表面现象的结构,他试图挖掘出这个深层的结构。他研究神话传说,试图找到不同民族之间共同的结构模式。另一位则是语言学家索绪尔,他从静态的结构方面解释语言问题,提出了结构语言学的理论,其中有一对概念——“能指和所指”,是我们理解其理论的关键所在。 如果将语言结构主义的“能指与所指”的理论运用于“语音和文字”的关系中,便会得出:语音处于优先的中心位置。这便是“语音中心主义”,它是一种将语音看得比文字更加重要的理论,是“把语音视为语言之本质的语言观”。总体来说,“语音中心主义”更加看重“语音”,即更加注重意义,意义是“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一个表现方式。 通过对“语音中心主义”的探究,我们发现还存在着“在场”和“不在场”之分的问题:以“语音形式”展开讨论时,意味着说话者要处于“在场”状态;以文字书写形式进行沟通时,说话者则处于“不在场”的缺席状态。从哲学角度来说,“在场”意味着存在和出席的状态,“不在场”意味着被遮蔽的缺席状态。 在传统形而上学者看来,“逻各斯”便一直“在场”。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变幻,丰富多彩的现象背后,始终有不变的“一”,即现象背后的本质、宇宙的恒常法则、真理模型、逻辑形式等作为基础而存在着。这便是“在场的形而上学”的内涵。传统哲学家乐此不疲地将存在者的“存在”规定为“在场”状态。存在者的本质和意义如同遮罩在世界的一块幕布始终存在,世间万物都无法逃离这层幕布的遮罩范围。正因为“逻各斯”总是“在场”,哲学家所有的努力便是穷尽一切办法去追求它、捕捉它、征服它、享有它。哪怕所谓的“本质”和“意义”在当下并没有被直接显现,哲学家也要通过一些手段和途径去通达它。 3.2逻各斯的变种“在场性”问题始终贯穿于整个西方传统哲学的发展史。在古希腊时期,哲学家便已显露探寻世界本质意义的倾向。赫拉克利特提出的“逻各斯”,巴门尼德提出的“存在”,柏拉图提出的“理念”,这些概念的内涵正是对“在场的形而上学”的表征。基督教哲学阶段,神学家试图从哲学的角度论证上帝的存在,而这个论证过程得以可能的前提,是将上帝视为一个“在场”的预设。到了近代理性主义时期,笛卡尔提出了“我思故我在”,而“我思”本身就是一个从主体的角度去认识客体的预设;斯宾诺莎的“实体”以及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等概念,都是“逻各斯”不同形式的体现,它们都是“在场的形而上学”。黑格尔以后的现代哲学阶段,“在场性”问题依然存在。虽然胡塞尔现象学的目的是克服传统形而上学主客二元对立的模式,但现象学还原到的“先验自我”是不是依然是对主体性的一种承认呢?是的。虽然海德格尔以“存在”和“存在者”的区分为出发点,试图批判两千多年来传统的形而上学模式,但最后他是不是又陷入另一种中心主义之中呢?是的。也正因此,海德格尔进行了自身哲学的转向。在德里达看来,整个西方哲学史(从前苏格拉底时期到后黑格尔时期)的理论都是“在场的形而上学”。 3.3"在场的形而上学”的实质“在场的形而上学”的实质是本质主义和基础主义。它以追问“本质”为哲学的使命,以“逻各斯”为基础和中心。在这样的哲学模式下,存在者被视为静态的、有着某种固定结构的封闭体,如同一个封闭的圆,圆心是本质、意义、真理等“逻各斯”的变种,而周边则是它的衍生物和统摄物。 德里达对此提出质疑:为什么要以“逻各斯”作为中心?意义和本质问题一定具有永恒性吗?人们追求的大写的“一”,难道就不可能发生变化吗?世界的事物为什么一定是非黑即白?二元项之间的关系一定有着明确的对立关系吗?难道不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生生不息的状态吗?绝对的精神就一定高于一切吗?谁高谁低,谁优谁劣的等级结构,就一定坚不可摧吗? 4. 德里达:解构的武器——延异、播撒和踪迹德里达的解构武器,可总结为三个词:延异、播撒和踪迹。在理解时要注意两点: 第一,要始终围绕德里达整体的解构思路(反逻各斯中心主义、反同一性、反在场的形而上学、消解二元对立关系、注重各个要素之间的差异性)展开理解。 第二,不能用下定义的方式理解“延异”,因为“延异”是德里达为了将自己的理念和传统形而上学的概念相区别而生造出来的词。如果用“延异是什么”的句式,就等于回到传统形而上学的思路了,而这恰恰是德里达要避开的思维模式。 4.1延异德里达的总体目的是反对“逻各斯中心主义”(“存在的霸权”),所以他非常强调要素之间的差异性特征。但“差异”这个词在传统语境中已经存在,且德里达表达的“差异”和传统哲学所谓的“差异”是不同的。为了与传统形而上学的概念加以区别,德里达将法语中“差异”(différence)的词尾-ence改写为-ance,重新造了一个新的词叫“延异”(différance)。 延异”包含着两层含义:“差异”和“延迟”。“差异”是指空间上的分隔,而“延迟”是指时间上的推延。德里达的“延异”是从时间性维度,即“历时性”角度看待差异问题。他认为,“意义和本质”本就处于时间纵向维度的流动、变化之中。当人们试图捕捉本质和意义时,意义和本质已发生变化,已经“溜走”了。所谓的“意义和本质”需要在一个连续的时间轴里才能得以刻画,即只有在人探寻意义的过程中,意义才向人敞开(显现)。因此,人们根本无法把握到确定的、静态的本质和意义,人们能把握到的就只有差异性本身。德里达通过“延异”表达出:世界并不存在终极不变的意义和本质问题,本质与现象、是与非之间并不存在明确的界限。世界总是表现出不确定性和无穷的可能性。 4.2播撒德里达提出“播撒”的概念,以表征意义的多样性。我们可以想想“播撒种子”这个动作。种子被播撒后向四面八方扩散,这便是一种“去中心化”的状态。德里达通过“播撒”概念刻画出意义本身就处于零散的状态。意义是具有多样性的意义,并不存在某个单一的意义。 4.3踪迹“踪迹”也叫“印记”或“痕迹”,就是播撒留下来的半隐半现的痕迹或标记。它是指不出场之物的现在的符号,表征着一种“在场的缺席”状态。“在场的形而上学”强调“在场性”,即“逻各斯”作为基础而在场,但“踪迹”意味着存在物留下的某种影子,而影子则表达其不在场的状态。因此,“踪迹”体现的是存在的缺席状态,表达的是对“在场的形而上学”的消解态度。总体来说,德里达的解构武器(延异、播撒和踪迹)充满着无穷想象力,它们都表征着“去中心化”的态度,它们都是反同一性、本质主义、基础主义以及在场的形而上学的体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