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夏天（池莉）

池莉，湖北仙桃人，1957年5月生。当代著名作家，湖北省文联副主席，武汉市文联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连续四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作协第九届全委会委员。现居武汉。她的作品大部分表示了武汉的特征，她写的人物大部分也和武汉这座特大城市的性格有关，多部作品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社会反响激烈。著有小说《来交常常》、《懊恼人生》、作品合集《汉口情形》等，曾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鲁迅文学奖、小说选刊奖等50余项奖项，多部小说被改编为影视作品。

武汉的夏天

武汉夏天的热，似乎尽人皆知。到底有多热？热到什么水平？热得有多么难受？武汉人倒没有外地人表白得传神。著名经济学家于光远先生问我：往常武汉的夏天热吧？我答：热。于光远先生说：热得怎样？我答：摄氏42度的高温连续几个星期。于光远先生笑着摇头，讲述了这么一段往事：1956年的夏天，于光远先生应邀去武汉作讲演。武汉三镇，数武昌凉快一些，有偌大的东湖，有几十所大专院校，校园都搞绿化，因而武昌比汉口汉阳都要凉快。讲演就布置在武昌讲。那个时分，大礼堂普通都没有空调设备，电扇也未几，吹出来的还是热风，所以讲演就布置在室外中止。到了作讲演的时分，于光远先生一看，是在东湖的游泳池里。于光远先生坐在游泳池边沿讲话，听讲演的人黑漆漆一片，都站在游泳池里。听的人倒不错，唯独热坏了于光远先生一个人。于光远先生走遍天南海北，往常已八十多岁，所阅历的最热也就是武汉的这一次了。

另一个朋友，北方人，大夏天不幸被派到武汉出公差。临行前惧怕武汉的热，找到武汉人探听，去了武汉住哪里比较凉快？人通知他假如是出公差住不起大饭店，最好就住长江边的款待所，江边总是比较凉快的。朋友来到武汉，果真就寻到长江边上的一家款待所住宿。到了晚上，又热又闷，人躺下不一刻，草席上就是一个人的印迹，汗水洇的。电扇翻开，热风烫面，只好关掉，一夜辗转，痛灾难当。第二天的晚上，朋友困极累极，来到长江边上，只见江边坐满了纳凉的人，他也试着坐坐，不行，依然是热得要命，且还有蚊虫叮咬。万般无法，朋友急中生智：到长江里头去睡。朋友寻来一段绳索，再衔接上自己的皮带，一头系在江岸的铁锚上，一头套住自己的脖子，人就坐进江水里，在水面显露鼻孔呼吸，这样才恍恍惚惚地得以打几个盹。天亮之后，朋友不顾一切，仓促北逃。从此，一提起武汉的夏天，有如谈虎，必定色变。他这一辈子，无论如何，是绝对不会在夏天来武汉的了。

我在新疆看见了飞碟

8月25日，我们看见了UFO，在新疆。

这一天，是个十分有意义的日子。当时我们曾经在远离乌鲁木齐六百公里的北疆福海县。福海县在准噶尔盆地的北缘，坐落在茫茫戈壁上，遥遥相对着我国第二大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但福海并不荒芜，它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县城，它绿色笼葱，湖水澄碧，楼房小巧小巧，偌大的绿洲上只需一万人口。福海县委书记孙葆煜不只是个汉人，而且是地道的江南秀才。他是江苏南通人，五十年代大学毕业后援助祖国边疆树立的热血青年。三十多年的边塞风沙居然没有冷却他的一腔热血，他硬是呆在福海，与福海人一道把当年只需一个小卖部的县城树立成了一个马路宽又平的具有江南秀色的小城。

只需几百公里几百公里地穿越了沙漠和戈壁的人，才会深切地觉出福海是个奇迹，而像孙葆煜这样的人生真正是个内容丰厚的好故事。况且福海的地域广大，有许多人迹罕至的山谷和海子（湖泊）；有黄金宝石和奇树异草；哈萨克牧民骑着马，赶着羊群，弹着冬不拉，歌唱着家乡和恋情在牧场上放牧；还有著名的福海大尾羊做成的手抓羊肉，其滋味鲜美无比。我们这几个饱受现代大城市风尘污染的从事写作的人到福海如入桃源之境，无一不被感动。于是，我们与福海便有了一件趣事，作家刘与孙书记联手创作一桩壮举：作家刘出任福海县解特阿勒热乡的名誉乡长。8月25日那天我们送作家刘去解乡上任。晚饭大家为刘乡长举杯庆祝。就在这个晚上，UFO呈现了。UFO是比较科学的说法，但是在那天晚上，在我们看到那个不明飞行物的时分，大家不约而同地叫起来：飞碟！

新疆与内地的时间差大约有两个半小时。晚上北京时间十点多钟在新疆被当作八点多钟运用。8月25日那天天气晴朗，蓝天白云，晚上九点左右，夕阳才沉入西天。由于那天作家刘上任，乡里事前在餐馆准备了酒菜，所以晚餐吃得比较早，十点来钟就吃完了。而平常的这个时间，或许正吃晚饭，或许还没吃晚饭，或许在飞驰的汽车里，那样的话，我们大约就无缘与UFO相遇了。

晚饭后，我们来到县委县政府的办公楼，准备在这儿打几个长途电话，时间大约是十点一刻左右，但忽然停电了。司机开车去找县委办公室主任，我们在夜色中等候。戈壁滩上的夜晚有两大特性，其一是静，其二是夜空无比开阔。记得似乎万籁俱静，夜风微拂，灰蓝色的天幕上有几颗星星。作家王作家申和我进了一楼办公室，电来了。我看报纸，王和申轮番拨电话。作家刘已是乡长，自个留在餐馆与他的乡干部逐一握别，自然就晚来一步。作家刘在办公室拨了一次电话，未通，也去看报纸，忽地司机冲进来，急促地叫道：刘乡长，快出来！

刘应声跑进来，我们三人一惊，对视了一眼，不知所以然，作家王并没中止拨电话。但是作家刘随即又返回办公室，在门口说：池莉快来！

作家刘是一个让我们闹不清真假的有意义的朋友。素日他常戏称我们为“教员”。蓦地这一下格外正常地叫我的名字，大家立刻认识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氛围。于是，房间里的三个人放下电话和报纸就跑了进来。

进来我们便惊呆了，大家不约而同说了声“飞碟”，然后就一动不动望着天空。这是何等的壮观，何等的辉煌啊！西北面的天空上横着一束庞大的光束，它雪亮雪亮的光辉照亮了整片西北的天幕，光束由一只唱片大小的碟状飞行器所发出，碟状飞行器快速地自转着，似乎悬在空中。它像白炽灯那样呈现出橙红色的光亮，灼灼耀眼。飞碟快速地顺时针自转着，带出了两道明显的白色涡流。它迟缓地朝东南方向移动了一些似乎又静止下来悬在空中。它那橙红发亮的碟体，那碟体旋转带出的两络拂尘般的涡流，那横扫整个西北天空的雪亮的光束，太奇特太震慑人了。这时有人着急地说：相机呢相机呢？有人颓丧答：我们全傻瓜嘛！

我们几个人携带的全是最普通的傻瓜相机，而且在这手忙脚乱的关头都不知放在哪儿了，大家谁也不愿意分开片刻，都明白这是个家常便饭的奇缘。还有一点，大家对飞碟的直观觉得比较分歧，都觉得它离我们至少有千米以上的距离，普通照相机无法拍它。

静悄然的，整个县城简直没有一丝声音。十分突兀地，飞碟忽然朝我们所在的空中直逼下来。在这一刹那，我以为它要降了。但又是十分突兀地，飞碟停住了，向高空移退，只见它一闪，变成了一个星星般的亮点，接着再一闪，不见了。从一只唱片大小的碟只是一闪就变成了星星大小的亮点，这是多么快的速度呵！只需那束它留下的光束横抹在空中，经久不熄，它缓缓地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差未几一个小时之后，天空才恢复一片蓝色。

当飞碟消逝之后，我立刻看了手表，当时时间是10点35分。由司机提供的时间算一算，我们看到飞碟的整个时间至少持续了 5分钟。但我们所觉得到的那一刻远比5分钟漫长。

这天晚上，我们一个个兴奋极了。彼此问：你置信有飞碟吗？又彼此答：从此置信了！彼此又问：假如那一刻飞碟下来要带你走，你去吗？又彼此热烈地答：去！

我们调动各自的阅历和学问展开了讨论，会不会是导弹发射？不，导弹发射我们都已在电视中多次见过。会不会是人造卫星，特殊外形的卫星？不，我们以为卫星的外形固然不扫除碟状的可能，但卫星决不可能飘浮移动和静止悬挂，它有它恒定的轨道。宇宙飞船呢？宇宙飞船不曾有顺时针快速自转这种飞行方式。会不会是某种天象？如大气层里有时会产生高速自转的云团，但云团发光是需求太阳的支持的，等等。我们像严谨的科学家一样逐一驳倒各种假定，最后分歧以为我们看到的是外星的飞碟。

在看到飞碟之后的这一番热烈讨论之中，有一个字最是令人回肠荡气的，那就是当被问到“假如飞碟要带走你，你去吗”时分的回答——去！这痛快！这英勇！这豪迈！把人类天性中原始的冒险肉体和解脱陈旧的生活的愿望表示得淋漓尽致。这是在平常的日子里十分难以见到的心灵的裸露。由于这一瞬间的裸露，大家都差未几成了好朋友。

这一夜我们睡得很晚，可我上床之后依然久久难以入睡。早在八十年代初，我曾订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飞碟探求》和《自然之谜》杂志。我置信飞碟的存在。我置信超光速的存在。我置信广袤的宇宙里不会仅仅只需地球上存在高智能生物。我置信任何假定都有可能变成事实，当我们的宇宙飞船终于挣脱了地球的吸收力抵达别的星球之后，我更坚决地置信这个世界存在着无量无尽的可能，只需我们勇于想象和勇于理论。

由于有了8月25日，从此我将永远难忘新疆。有质量有意义的日子固然总是那么短暂，但对个体生命来说，它一日胜于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