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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十八年六月，洮州事变，虏酋火落赤率大军入境，攻围旧洮州古尔占堡，大肆杀掠明朝在当地的番夷部落，署都督佥事洮岷副总兵李联芳亲自分兵追击，不幸中埋伏阵亡。陕西三边总督梅友松赶紧上报，朝廷震动，万历皇帝震怒不已。 自万历十六、七年开始，万历皇帝已经开始懈怠，常常长期不上朝，但这不代表他不理朝政。 实际上他这个时候对内外诸事都还管得很紧，尤其是军事边备问题，更是事无巨细，必一一过问，他这时还只是不爱上朝，奏疏照批，留中不报者很少。 万历十八年七月十二日，上朝。 广西道御史熊元上疏弹劾总督梅友松为国重臣，岁费朝廷军饷数百万，不能控制诸虏，罪同误国。并推荐原任佥事万世德才可用，以及南京右府佥书王化熙、原任保定副将尹秉衡皆可任用。 万历皇帝表示梅友松姑且照旧任用，等事情平定以后再说。 接着廵按直隶御史周孔教弹劾前任陕西三边总督郜光先，指责他在万历十六年前后的西宁事变时不能剿贼，只知道一味媚虏忍让。 还弹劾甘肃巡抚李廷仪失于隄防，事已危急，不以上闻；司道官钱楷、李丁等非边吏才。 万历皇帝反应很快，郜光先虽然已经死了，仍被追夺诰命。李廷仪调离原任，钱楷、李丁革职。 这次上朝以后，又开始长达半个月不上朝。 不过这不代表万历皇帝不着急，实际上他急得很，不断在调兵遣将，进行一系列人事任命和钱粮调补。 七月十五日，万历皇帝下诏，发太仆寺马价银十万两于甘肃，以备支用。 又调原任山西按察使石檟于陝西，抚治西宁。 升四川右参政李承志为陝西副使，洮岷兵备；升陝西右参政余之祯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廵抚甘肃。 七月十八日，升河南副使徐三畏为陝西右参政兼佥事，西路兵备；佥事许守恩为四川右参议兼佥事，威茂兵备。 七月二十一日，急火攻心、愤怒不已的万历皇帝又下旨给内阁首辅申时行，让他赶紧把三边总督梅友松的奏报好好看看，快点想办法应对。 并且大骂各边督抚完全不管事，只知道推诿小官，导致边备废弛。 又引用嘉靖年间失事时，嘉靖皇帝是如何处置官员的例子，让申时行将各边事分理，该革职的都不许包庇维护。 于是申时行忙上疏为失事诸臣辩解： 近日虏情与嘉靖年间不同。今虏方款贡，自宣大至于甘肃，不用兵者已二十年，洮州失事係火落赤作歹，虏王过河抢番亦係火落赤邀请。今日之计，当晓谕虏王，使无助逆，竝革绝火落赤市赏，密图勦处。若一有疏失，边官尽更，使丑虏反得挟以为重矣。 到了万历十八年七月二十六日，万历皇帝坐不住了，再次上朝。 散朝后又在皇极门煖阁召见内阁大臣申时行、王国、王家屏三人，于是就有了下面一番精彩的君臣对话。 万历皇帝拿出陕西巡抚赵可怀奏报虏情的奏本，伸手递给申时行，说：“朕近览陝西督抚梅友松等所奏，说虏王引兵过河，侵犯内地，这事情是如何?” 申时行：“近日洮州失事，杀将损军，臣等正切忧虑，伏蒙圣问，臣等敢以略节具陈。洮河边外都是番族，番族有两样，中茶纳马的是熟番，其馀的是生番。先年虏骑不到，只是防备番贼，所以武备单弱，仓卒不能堵遏。如今虏王过河，是被火落赤勾引，多为抢番，又恐中国救护他，故声言内犯。然虏情狡诈，不可不防。” 万历皇帝：“番人也是朕之赤子，番人地方都是祖宗开拓的封疆。督抚官奉有敕书。受朝廷委託，平日所干何事？既不能预先整理防范，到虏酋过河侵犯，才来奏报，可见边备废弛。 皇祖时各边失事，督抚官都来重处，朝廷自有法度。” 申时行：“皇上责备督抚以不能修举边务，仰见圣明英断，边臣亦当心服。如今正要责成他，着他选将练兵，及时整理。” 万历皇帝：“近时督抚等官，平日把将官轻贱凌雪，牵制掣肘，不得展布，有事却才用他。且如各边，但有些功劳，督抚官有升有赏，都认做自己的功，及至失事，便推与将官及此小武官，虚文搪塞。” 申时行：“各边文武将吏，各有职掌，功罪须要核实。如总督、巡抚只是督率调度。若临战阵，定用武官。武官自总兵以下有副总兵，有参将、游击、守备，各分信地，如有失事，自当论罪。” 万历皇帝：“古时文臣如杜预，身不跨鞍，射不穿札，诸葛纶巾羽扇，都能将兵立功，何必定是武臣?” 申时行：“此两人都是名臣，古来絶少，人才自是难得。臣等遵奉圣谕，即当传与兵部，转谕督抚诸臣，尽心经理，以纾皇上宵旰之忧。” 万历皇帝：“将官也要拣选好的，必谋勇兼全，曾经战阵的才好。” 申时行：“将材难得，如今都是选择用的，但是款贡以来，边将经战阵的也少了。” 万历皇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好的也有，只是不善用他，虽有关、张之勇也不济事。” 申时行：“近日科道官建言，要推举将材，臣等曾对兵部说：及早题覆，着九卿科道官会同推举。” 万历皇帝：“前日有御史荐两个将官。” 申时行：“荐的将官一个是王化熙，曾提督巡捕，臣等亲见他，也是中常之才，只宜腹里总兵。一个是尹秉衡，先年是个好将官，如今老了。” 万历皇帝：“这不论他年老，赵充国也是老将，只要有谋略。” 申时行：“将在谋不在勇，圣见高明，非臣等愚昧所及。” 万历皇帝：“朕在九重之内，边上事不能悉知，卿等为朕股肱，宜替朕用心分理。如今边备废弛不止陝西，或差有风力的科道，或九卿大臣前去。如军伍有该补足的，钱粮有该措处的，着一一整顿。《商书》云：‘事事有备无患。’趁如今收拾还好，往后大坏，愈难收拾了。” 申时行：“当初许虏款贡，原为内修守备，外示羁糜， 只为人情偷安，日渐废弛，所以三年阅视，或差科臣，或就差彼处巡按御史。” 万历皇帝：“三年阅视是常差，如今要特差。” 申时行：“臣等连日正在阁中商议，要推举大臣一员前去经略，且重其事权，使各边声势联络，庶便行事。容臣等撰拟传帖，恭请圣裁施行。” 万历皇帝：“还拟两人来行。” 接着又说到了隆庆封贡，万历皇帝连连称赞其父隆庆帝真是圣断。 申时行：“自俺答献逆求封，赖皇考神谟独断，许通款贡，已二十年，各边保全生灵何止百万?” 万历皇帝：“款贡亦不可久恃，宋家之事可鉴。” 申时行：“我朝与宋事不同，宋时中国弱，夷狄强，原是敌国。今北虏称臣纳款，中国之体自尊，但不可因而忘备耳。” 万历皇帝：“虽是不同，然亦不可媚虏。虏酋心骄意大，岂有厌足之时。须是自家修整武备，保守封疆。” 申时行：“今日边事既未可轻于决战，又不可专于主抚，只是保守封疆，据险守隘，坚壁清野，使虏不得肆意侵掠，乃是万全之策。皇上庙谟弘远，边臣庶几有所持循。至于失事有大小，情罪有轻重，若失事本小而论罪过重，则边臣观望退缩，虏酋反得挟以为重，又非所以激励人心。自今尤望皇上宽文法，核功罪。” 万历皇帝：“如今失事也不轻了！” 申时行：“赖皇上圣恩从宽处分，容臣等传示边臣，使之感恩图报。” 万历皇帝又问：“王次辅病安否？何如？” 申时行：“臣锡爵委寔有病，屡疏求去，情非得已。” 万历皇帝：“如今有事之时，正宜竭忠賛襄，如何要去？” 申时行：“皇上注念锡爵，具见优厚辅臣至意，臣等亦知感激。但锡爵连年告病，臣等责以大义，遂不敢固辞。今次病势果係缠绵，臣等亲至其卧内，见其形体羸瘦，神思愁苦，亦不好强留他。” 万历皇帝：“这等着从容调理，痊可即出供职。” 申时行等唯唯称是，因叩头奏：“臣等半月不睹天顔，今日视事，仰知圣体万安，不胜欣慰。” 万历皇帝：“朕尚头眩臂痛，下步不方便，今日特为边事出与卿等商议。” 申时行等叩头奏：“伏望皇上万分宝重。” 万历皇帝突然又问：“闻山西五台一路，多有矿贼啸聚劫掠，地方官如何隐匿不报？” 申时行：“近日闻河南嵩县等处聚有矿贼，巡抚官督率官军驱逐，已解散了。” 万历皇帝：“是山西地方五台山，因释氏，故知之。” 万历皇帝怕申时行等人把“释氏”误听成“失事”，又解释道：“释氏，是佛家，曾遣人进香耳。” 申时行：“地方既有盗贼啸聚，该管官员乃隐匿不报，其罪不止疎玩而已。容臣等传示兵部，令查明具奏。”遂叩头出。 初，上切责督抚，声色俱厉。及论边事久天顔愈和，神采焕发，语亹亹不休。 时行等退而称叹：“上留意边防，益明习政事如此，宗社生民之福也。” 当天，万历皇帝急成这样，申时行回去以后立马上题本就洮州事变给出应对之策： 是日，大学士申时行等题： 而万历皇帝一连给兵部下了两道圣谕，严厉督促各官尽快平定洮州虏寇： 谕兵部：西镇边备废驰，虏情狡诈，还用大臣一员前去经略。兵部便会同九卿科道官推举来看。其各边将帅须要得人，也着会同推举堪用的，以备缓急。 谕兵部：朕近览陝西督抚奏报虞情本，殊用惕然。朕惟洮岷乃西镇要害，诸番为中国藩篱，祖宗开拓疆土，经画边备，具有成法，督抚官奉敕行事，须常时选择将领，整搠兵马，联属番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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