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人的视角：罗西尼亚贫民窟——黑帮与冲锋

里约近四分之一的人口寓居在贫民窟中。

在葡萄牙语中，贫民窟被称为 Favela, 是一种对皮肤有刺激性的植物。746座贫民窟遍布整个里约，有些距离富人区仅有一步之遥。超越140万人以贫民窟为家，生活在被飞速展开的都市遗忘的角落。

让里约的贫民窟为世界所知的，正是今年奥运会开幕式的导演费尔南多·梅里尔斯。他2002年的作品《上帝之城》将贫民窟的故事血淋淋地呈往常大屏幕上，为贫民窟带来了史无前例的关注，却也带来了挥之不去的呆板印象：贫民窟意味着毒品与暴力，是里约的难言之隐，难解之痒。

14年后，在费尔南多·梅里尔斯执导的奥运会开幕式中，40名来自贫民窟的儿童合唱了奥运会会歌。而在距离主会场马尔卡纳球场最近的贫民窟山顶，居民们能够遥遥望见开幕式的绚烂烟火。

可是除此之外，奥运会对贫民窟还意味着什么？

罗西尼亚：黑帮与冲锋枪少年

“我第一次见到‘闪电’那年，他九岁。” 我的导游帕特里克回想道，“当时，他两手紧握着一把枪。”

“闪电”是我们在罗西尼亚逼仄的巷道中遇到的黑人男孩，今年十六岁。他衣着红色的T恤，肩挎一把冲锋枪，冲帕特里克打了个招呼，然后有些警惕地端详着我。我用葡萄牙语说了一句 “你好”，他的眼光温和了一些，略显局促地回应了一句 “你好”。

罗西尼亚（Rocinha意为“小农场” ）是里约人口最多最密集的贫民窟。它位于科科瓦多山与大西洋之间一座峻峭的山峰之上，俯瞰仅有一公里之遥的南部海滩和加维亚（Gávea）富人区，面积不到两平方公里。

政府并不分明这里到底寓居了多少人——2010年的人口普查显现为7万居民，但实践上，这里有大量未注销也不愿接受调查的灰色人口。当地人估量，罗西尼亚至少有15万居民，最多以至可能寓居了30万人。

由山脚下抬头望去，罗西尼亚的房屋似乎是自然生长出来的——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眼力所及之处简直不见缝隙，很难想象道路藏身何处。人们在任何可能的空间里亲手修建容身之所，毫无设计和规划，大部分房屋也没有地基；一旦发作倒塌，周边房屋也会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倒下。这是里约贫民窟的典型形态；此类事故，早年间也不算什么新颖事。

但是真正进入罗西尼亚之后我才发现，与大部分人对贫民窟的想象不同，往常的罗西尼亚与现代生活的距离并不远。这里大部分房屋都是砖石和水泥建成，有基本的电力、供水与排水设备，不少家庭还接入了电视和网络。在这个庞大的社区里，你能够找到银行、药店、超市、餐厅和理发店等简直一切日常生活所需的商铺。走在巷道中，手机能够轻松搜到不少无线网信号；这里以至有自己的无线网提供商 NetRocinha, 具有1500名高速网络用户，费用大约是每个月26美圆。

当然，这些基本的公共设备，并不像普通社区一样划一有序：狭窄的巷道上空密密麻麻地缠绕着蜘蛛网普通的电线，过滤了原本便不太富余的阳光，经常需求弯腰钻过；水渠沿着房屋之间的缝隙艰难前行，污水、渣滓与粪便四溢，经常让人无处落脚。对电力、电视和网络等效劳，许多人是不付钱的，居民将此称为“喵 （Meow）”—— 要是有人问：“你家有喵吗？” 意义就是：“你家偷到电视和网络信号了吗？”

超越140万人寓居在里约746座贫民窟内。摄： Mario Tama/Getty

罗西尼亚并不是一个人人赤贫的世界：这里也有阶级分野。与其他许多城市相反，这里住得越高，就越是贫穷，也越是风险。在相对战争的区域，许多人开端与政府配合为房屋注销，以便未来能够中止买卖。而为了取得合法文件，就需求保障社区保险有序，并有足够的公共效劳。因而，部分区域的生活也在慢慢改善。

事实上，由于天文位置优越，罗西尼亚的许多居民并不是真正的“贫民”，而是在富人区或旅游区有固定工作的司机、清洁工、导游、商贩等。之所以住在罗西尼亚，主要是由于这里交通方便、租金低廉，还方便逃避税费。这其中许多思索，听上去与中国大城市的“蚁族”们颇为相近。许多居民都在拼命存钱，等候有朝一日能够解脱贫民窟的生活。

而愈是进入罗西尼亚深处，就愈是可能踏入毒品帮派的地盘。

遇到“闪电”时，我曾经彻底迷失方向。罗西尼亚的门牌散乱无章，78号旁边是34号，再隔壁是8号，中间夹着数栋没有门牌的房子。这是为了障碍警察的突袭——假如对这里不够熟习，很容易就会在迷宫般的山路中错失方向，而熟门熟路的毒贩却能轻而易举地脱逃。

罗西尼亚有三个毒品帮派，经常为争抢地盘发作火并。“警察与毒贩之间的抵触最多持续几个小时，而毒贩与毒贩之间的抵触能够持续几个月。” 帕特里克指着墙上随处可见的弹孔通知我。许多建筑上的涂鸦其实是帮派用来标记各自地盘的暗号。有些墙壁上，旧的涂鸦被划掉或是被新的涂鸦盖住，从中能够看出帮派火并的历史。

就在这时，“闪电” 呈现了，他肩头的冲锋枪让我不由有些慌张。“他们并不会尴尬访客，” 相互问候之后，帕特里克让我放心，“带枪主要是为了维护帮派地盘，当然有时与警察发作抵触也会派上用场。” 他接着正告，“假如你在这里拍照，省事就会找上门来：他们可不愿意自己的脸被拍到。你说你是游客，可万一你是警察卧底呢？或者假如你四处乱贴照片呢？”

我这才发现“闪电” 不时盯着我的手机，于是立刻收进包里。他向我竖起大拇指——巴西人最喜欢用这个手势来表示任何正面的感情。

帕特里克并不是罗西尼亚的居民。他出生在里约一个较为优渥的中产阶级家庭，讲得一口流利的英文。大学毕业之后，他进入一家旅游社工作，开端为当时刚起步的贫民窟探望项目做导游。往常，这份工作曾经做了七年，他终于与当地居民和帮派树立起良好的信任关系，才干经常带着游客来去无阻。

但中间也曾惹过省事。“早些时分，这里还是能够拍照的，但后来有一次，我带来的人把照片和录像公开发在网上，给帮派惹了省事，害得我被请去跟喽罗喝茶。我不得不保障以后当心。往常，哪怕看起来四下无人，也很可能有眼线。只需你有可能拍到帮派成员，立刻就会有人出来遏止。” 我顺着他的手势抬头望去，果真在不远处看到另一个端着AK47的赤膊青年正无所事事地蹲在屋顶望着我们。

罗西尼亚（Rocinha）贫民窟内青年在闲坐著。摄：Matthew Williams/ZUMA Press/imaginechina

贩毒帮派在这里好像一个等级森严、分工明白的连锁公司。“就像麦当劳一样无处不在，并且是规范化的。各种毒品应有尽有：海洛因、可卡因、大麻……一切人都很分明在哪里能拿到什么货。” 好像“闪电” 一样，许多未成年人被卷入毒品买卖，充任跑腿或眼线，由于未成年人无法被判刑。“往常，警方和政府正努力想把入狱年龄降低到16岁。”

“闪电”个头不高，不爱说话，但似乎带着几分猎奇。在我和帕特里克停留的时分，先后有四个挎着冲锋枪的青年与我们擦肩而过，却只需“闪电”停下了脚步。

“奥运会有没有给这里带来什么变更？” 我问帕特里克。

他沉吟了一会儿，“奥运会是好事。固然没有为贫民窟带来什么直接的益处，但至少它让世界开端关注里约存在的问题。以前，里约人对许多问题视而不见、视而不见。我们都以为存在贫民窟很正常；在这里长大的孩子，看到毒贩端着AK47走来走去也觉得没有什么猎奇特的。但往常，由于奥运会，人们开端认识到这是一个问题，也开端想要处置它。”

我请帕特里克向“闪电”讯问同样的问题。他先是显露困惑的神色，然后想了半天，用英文说了一个词：“学校。”

最近几年，政府在这里先后树立了两家免费公立学校。固然学校设备与教学质量依旧远远比不上昂贵的私立学校，但大部分贫民窟里的孩子也开端上学了。此外，许多非政府组织开端关注和尝试进入罗西尼亚；它们与当地社区协作，成立了日托中心与桑巴学校，并吸收国外意愿者前来效劳。

而“闪电”没有上过学。他从7岁开端为贩毒帮派跑腿，遇到帕特里克那一年，他险些给这个看上去完整不属于贫民窟的可疑陌生人来上一枪。往常，他遇到帕特里克时显得很快乐，还时不时会请求他教自己一些简单的英文单词。

帕特里克弥补道，除学校外，罗西尼亚的其他基础设备近年来也有所改善：这里新建了三家公立医院和一个综合体育活动中心，最重要的是，山脚下还设立了一个地铁站。“政府还想要修缆车，但许多居民并不欢送——究竟，这里有将近3000名‘摩的’司机，他们还是要吃饭的。” 帕特里克说。此外，随着关注贫民窟的人越来越多，有几家旅游社也与当地社区协作，开发了贫民窟探望项目，其中一部分收入会用来回馈社区的公共设备。

但是警察一直无法真正控制罗西尼亚。在多次充溢暴力和流血的尝试之后，这里的大部分区域依旧是毒品帮派的天下。

“你看奥运会开幕式了吗？” 我问“闪电”。他摇摇头。“那么，你会看竞赛吗？” 他点点头，忽然咧嘴笑起来，双手竖起大拇指，兴奋地大喊：“佛朗明哥！”

佛朗明哥是里约最受欢送的足球队。这一刻，他终于看起来像是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