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 3.5 版本更新,一年一回的重磅主线「旅人之章」再度开启新篇,我们的老朋友戴因带着他的新谜语与旅行者在须弥再会,旅行者也在被卷入一起离奇事件后,对这个世界的过去与自己旅途的方向产生了新的认识。本次的新主线剧情脉络其实并不复杂:旅行者意外体验了多年前血亲残留在须弥的往事记忆,参与到当年坎瑞亚遗民克洛达尔对抗天理诅咒、试图挽救其子卡利贝尔的过程中,并在最末见证了「深渊教团」这一组织诞生的原点。 如果整体去评价这次故事,我想「短小精悍,意犹未尽;填坑很爽,挖坑更多」就是最好的概括,信息量很大并且涉及到主线核心疑团的对话文本赋予了本次剧情很高的解析价值,本文中我将立足魔神任务「卡利贝尔」中出现关键信息展开考据分析,并以之为基础对游戏基础世界观设定做一些延伸解读,希望能够帮助大家更好理解故事,也欢迎各位畅所欲言进行讨论。 ※ 本文篇幅较长,全文约两万字。各位可参考目录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查看,如果愿意大家也可点击收藏之后慢慢阅读。 一、无神者的王国沿树根建造旅人之章作为推动大主线发展的关键性章节,每次开启总会伴随着大量新关键剧情线索的出现(当然,同时也会挖一堆新坑),本次包含可观信息量的新章则是在开场仅数分钟后,就借凯亚之口抛出了一个我们关注已久的问题的答案,那便是:神秘古国坎瑞亚的具体地理位置究竟在哪? 包括我自己在内,相信早前应该有不少朋友都听说乃至接受过「坎瑞亚核心区大概率坐落在我们旅途的出发点附近,即蒙德以北的未开放地区」的说法,但这一次剧情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当初颇具合理性的猜想,凯亚告诉我们:根据资料记载,坎瑞亚就位于须弥地区附近的地底深处。 有点意外不是吗?但事实上,如果我们在知晓这个答案后回头再看过去故事中提供的细节,就会发现游戏对于坎瑞亚的位置其实是设下了伏笔与暗示的,而最关键的一条线索出自于须弥主线故事通关后放入旅行者背包的珍贵纪念道具「初生白枝」,其中有如此记述:「树上倒悬的贤人获得了书写符文操使言灵的知性,沿着树根建造的王国最终窥见了魔天的秘密。」 有关「树上倒悬的贤人」的含义下文将具体展开讨论,此处先按下不表,后半句中提到的「窥见了魔天(宇宙)秘密的王国」指的正是无神国度坎瑞亚,它被描述为「沿着树根建造」,而这所谓的「树根」,即是指记录着整个世界的概念与记忆、稳定着世界中物质流转循环的巨木 —— 世界树「伊尔明苏尔」的根系,且我们已明确知道世界树就位于须弥地底深处(甚至已经在主线故事中亲眼见识过它的样貌),如此一来「坎瑞亚位于须弥附近的地底」的结果也就顺理成章了。 「窥见了『魔天』的秘密」,英文版写作「Gaining a glimpse of the secret of the cosmos」,即「窥探了宇宙的奥秘」 明确了坎瑞亚依附世界树建造的情报后,既而就可以合理解释很多事: 首先我们知道,坎瑞亚在开发深渊力量前就已经掌握了异常发达的地脉能科技。在世界任务「吉祥具书」中旅行者就曾利用机体的后备地脉能储备驱动降诸魔山的遗迹巨像再度活动打开新通路,而负责协助的教令院学者加扎里告诉我们,这类提纯、浓缩再存储地脉能量的技术早已在坎瑞亚社会中被日常化普遍使用,对于后期的坎瑞亚而言这甚至都是显得有些落后的技术,只有一些老旧机型才会搭载这类旧式供能系统。 作为攻击兵器与运载平台的遗迹巨像定位如同坎瑞亚的航空母舰,驱动如同山岳般巨大的机体需要非常强力的能源供应,且为了确保可靠性会搭载冗余能源系统。据阿萨里格称,至冬也在着手仿制这种巨型兵器,也许未来的冒险中我们能够看到以完全体姿态活动的巨像吧 我们日常击败遗迹机械取得的能源核心,诸如「混沌炉心」、「混沌真眼」之类,都是可以直接从附近地脉网络中源源不断汲取能量的神奇机关,由此才造成了分布世界各地的大量遗迹机器在坎覆灭足足五百年后依然保持正常运转的现象;「古时孤影」活动中,我们于鹤观遗迹甚至还见识过这类机关的进阶版,坎瑞亚的科学家们通过改进炉心实现了无限汲取能量同时修复机体的功能,这种原型机虽然没能量产及时投入战场,但它们无疑展现出了恐怖的持续作战能力。 也许是由于年代久远炉心中地脉力量泄露造成的影响,也可能原本就是制造者为强化汲能效率进行的设计,钢铁制造的耕地机上会长出古树枝条,充当从地脉中吸取能量的「天线」 而某些特异机体,如兆载永劫龙兽搭载的「永续机芯」以及遗迹巨像上安装的能源中枢,甚至足以被称作「永动机」,这种违反常识的技术在游戏文本中被描述为「人所不应达到的领域」。 遗迹巨像上搭载的主能源机关由于会强烈干扰地脉流动而对周边环境造成危害性影响,因此必须对其进行无害化处理后方可安置。在「吉祥具书」中,旅行者就协助兰那罗处理了封印在迪弗洞窟中的一台炉心(从形态上看其本质就是一枚巨大化的恒常机关之心) 上述的这些描写充分体现了坎瑞亚在地脉科技领域取得的伟大成就,而坎之所以能做到如此先进的程度,恐怕与他们可以直接勘探研究地脉的根源,也就是世界树有重大联系。相比那些籍由世界树分支(「银白古树」)开发地脉能的文明(例如雪山古国「沙尔 · 芬德尼尔」),坎瑞亚在这方面无疑是具有巨大优势的。 另一方面,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须弥地区存在的遗迹机械无论是数量还是密度都显得异常高,特别是那三架曾由白鹄骑士驾驶、支援须弥抗击漆黑魔兽的遗迹巨像,在视觉上更是构成了极大的震撼。之前我就在想,如果这三架遗迹巨像是从坎瑞亚核心区(按之前认为的蒙德北理解)出发一路跋涉至须弥的,如此庞大的机体长途行进怎么会没有在沿途遗留明显的改变地形的痕迹以及当地传闻呢?如今看来,它们实际上就是由须弥附近的某一出口自地底抵达地面的。这样一来,如今须弥地区的坎瑞亚战争机械分布情况就变得合理了许多。 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守护而来…… 曾经,坎瑞亚的骑士们驾驶着这些巨大机器与须弥贤者并肩作战,共同对抗着可怖的漆黑兽群,希望可以终结那场「不义的战争」 坎瑞亚位于须弥附近的地底也解释了须弥地界中为何会有「荼诃之座」这样的遗迹。「荼诃」(Dahri,意为「无神论者」)这一须弥人对坎瑞亚人的特殊古称之所以会存在,除了有须弥背景文化因素带来的影响,两个相隔甚近的文明有着最悠久、最频繁的接触历史恐怕也是重要原因 还有一点有关坎瑞亚位于须弥附近线索的看法就属于比较个人主观的联想了。我们知道,曾经统御须弥的古代三神中,赤王与花神是目前已知提瓦特历史上最早的、有相关明确记载的反天理势力,也是目前记载中最早明确接触「禁忌知识」(「深渊」)的主体,同样还是目前已知最早提出了「高天神明终将退场,世界的未来属于人类」这一先进理想的国度。 在明知自己的举动注定徒劳无功并将招致可怖未来的情况下,花赤二神依然选择了为人类的希望秘密反叛高天,最终也的确如预料般走向了惨淡的失败,他们带领的辉煌的文明亦迎来暴烈的死亡,分崩离析彻底衰落,神王曾一度熊熊燃烧的高贵野心在世人眼中沦为愚行。然而,在已预料未来的前提下,花赤二神的行动当真只是不自量力的挑战吗?他们所做的一切是否不是为了自己的文明,而是希望作为先驱埋下某种「种子」、促成一种薪火相传的局面呢? 出自死之羽「谢落的筵席」 这方面的猜想和讨论我写在了早前发布的杂谈文章《赤王反叛期间树王去了哪?赤花二神的牺牲到底有无意义?》中,考虑到目前至冬与坎瑞亚就构成了一层明确的继承者关系,坎瑞亚与统一文明也存在一定的继承关系(在「回响渊底的安魂曲」中,戴因提到层岩地底深处遗迹群的建筑风格与坎瑞亚建筑风格十分相似,而层岩古遗迹与渊下宫均隶属于曾经的提瓦特统一文明),结合赤王文明的追求与科技背景,是否有理由认为:后世建国于须弥地底的无神国度坎瑞亚,其实也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对于赤王文明遗产的一些继承呢? 在「永恒绿洲」湖心岛的背面我们能够发现一棵银白古树,结合稻妻时期就已埋下的有关赤王文明的伏笔(「曾有愚王在万古的流沙之上梦想筑造供养白之神木的高庭」),古老的赤王似乎和后世的雪山古国与坎瑞亚一样在地脉技术方面进行过钻研 二、纯血者的「不死诅咒」与荼诃起源之思此次旅人之章剧情为我们解开的另一项重大谜团与天理对坎瑞亚人降下的诅咒有关。早前故事中我们已经知道,坎瑞亚在覆灭后其国民受到天理诅咒而沦为魔物,如今活动在提瓦特大陆上的很多丘丘人其前身就是坎瑞亚人(注意,并非所有丘丘人都是由坎瑞亚人转变而来),然而,以戴因斯雷布以及「丑角」为代表的坎瑞亚遗民却是特例,他们不仅没有魔物化,维持住了原本的人形,还表现出正常人类本不可能拥有的悠久生命。 从同样身为特例的坎瑞亚贵族克洛达尔 · 亚尔伯利奇口中,我们终于了解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 原来,所谓「坎瑞亚人」的定义并非只有最初建国者延续下来的血脉,作为无神者的国度,坎瑞亚会接纳所有因种种缘故决心抛弃神明信仰、背井离乡远道而来的人们为国民。当年坎瑞亚覆灭时,天理实际上降下了两重诅咒:一种针对拥有其他魔神血脉的坎瑞亚移民人口以及后来诞生的混血族裔,这些国民会在逃亡中遭受荒野间的诅咒逐渐转化为魔物,卡利贝尔作为混血儿即属此类;另一种则针对血统纯正的坎瑞亚族裔,神明认定这渎神一族「罪孽深重」,仅仅贬为魔物并不足以充分惩戒,因此区别于普通国民,对他们降下了「不死的诅咒」,克洛达尔则归于此。 这里简单提一下克洛达尔与卡利贝尔父子名字的背景。「卡利贝尔」(Caribert)原型应为法兰克名「查理贝尔特」(Charibert),含义为「光荣的战士」(Glorious Warrior);克洛达尔(Chlothar)则是日耳曼语词根 hlut-(受到称赞的,著名的)与 heri(军队,战士)一词的组合,意为「著名的战士」(Famous Warrior)。 乍看之下,「不死」岂止是远好于魔物化的改变,简直可以称得上一种来自神明的「恩赐」,但为什么却会被坎瑞亚遗民们痛恨哀叹为「诅咒」呢?在提瓦特世界,一切生灵历经时间的冲刷都躲避不了「磨损」的命运,而终会腐朽的生命的光明归途是回归构筑世界的基础 —— 被称作「地脉」的概念网络中实现生生不息的循环,这一过程在不同种族间有不同的说法,例如兰那罗一族就称之为「回归沙恒」,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天理向纯血坎瑞亚人降下的「不死诅咒」,实质上就是剥夺了他们身为提瓦特生灵的一员该拥有的最最基本的权利。纯血坎瑞亚人被强制阻隔在循环之外,虽然生命不会结束,但肉体和灵魂却会持续不断的遭受「磨损」,相当于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化作一具「腐朽的活尸」,永远无法解脱,永远无法安息。 即便一些纯血坎瑞亚人可以通过某些秘法延缓这个过程(例如戴因提到的「那个东西」,也许就是指戴因和「丑角」都佩戴着的半脸面具?),但终究会有难以为继的一天,神明似乎很喜欢欣赏它眼中的「蝼蚁」在痛苦中自怨自艾、无力挣扎的模样,这的确称得上是「恶毒至极」的诅咒了。 至于非纯血坎瑞亚人魔物化的过程,我们可从荼诃落谷遗迹巨像中找到的一份报告中窥见一二。这份报告似乎描述了当年增援须弥的坎瑞亚白鹄骑士们受天理诅咒的影响逐渐「丘丘人化」的可怖过程,光看这些文字描述就已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按丘丘人萨满的形象推测,彻底丘丘化后原本面部的双眼会融合为一只诡异的独眼,至于其余面部器官会被扭曲成何状实在难以想象,但一定是非常掉 SAN 的样貌;丘丘化除了会使受害者长出新的黑色皮肤外,似乎对骨骼结构都会产生影响。整个转化过程一定异常痛苦…… 魔物化的普通坎瑞亚国民,除四肢躯体大范围异化外,面部会格外凸出地发生严重溃烂,出现令旁人不忍直视的骇人变化。到终末期完成转变后,甚至连已经几乎丧失神智的受害者都本能地无法接受自己面容的变化,这导致残余不多智力的他们执着地选择以面具遮挡脸部。本次剧情的高潮部分就是通过秘术恢复神智的卡利贝尔,一边喃喃到「太残酷了」一边摘下了自己面具,实在令人感到揪心。 非常令人揪心的一幕。丘丘人掉落的面具素材中写到:「即使面具破烂也要坚持戴在脸上」、「(他们)不愿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可见这是多么绝望、多么痛彻骨髓的摧残…… 发现社区讨论中一些朋友似乎将凯亚与克洛达尔联系到了一起,认为凯亚的父亲就是克洛达尔,但仔细思考这其实是很难说通的。因为凯亚被送到晨曦酒庄接受领养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他与迪卢克是一起正常长大成年的孩子,并且戴因告诉我们,克洛达尔在创立深渊教团百年后便在疯癫中失踪(实际上是成功解开了天理的诅咒,回到了爱人的埋骨地辞世长眠),是没有道理百年后又突然冒出来充当凯亚的「父亲」的。 出自「暗影残像」活动、包含了关键信息的隐藏秘信 显然,亚尔伯里奇家族是个曾经人丁兴旺的名门望族,并不是只有克洛达尔这一支。举例来说,驾驶三架遗迹巨像抵达须弥作战的坎瑞亚军事团体「白鹄骑士」(Schwanenritters)的领袖安弗塔斯(the Knight Marshal Anfortas)在文献中的称号就是「摄政元帅」,不出意外的话元帅也姓亚尔伯里奇,是凯亚家族的祖先之一。因此,凯亚极大概率是亚尔伯里奇家族中另一支的后代,而非克洛达尔的子嗣。 有关「诅咒」的话题暂时就说到这里。本次剧情中对于坎瑞亚独特血统的强调,实际上也让我对坎瑞亚这一无神国度的起源产生了一些联想。 有关坎瑞亚的建国历史,目前最明确的记载出现在已毁灭的雪山古国「沙尔 · 芬德尼尔」留下的古代遗物「记事者之匣」中,记事者乌库如此描述坎瑞亚:「听说何处有人正在建立无神的国度。那么或许他们也有对抗世界的力量吧」。结合雪山古国被寒天之钉毁灭的时间判断,坎瑞亚大概建国于距今约 3000 多年前,也就是魔神战争正要全面打响的时刻。而坎瑞亚缔造者的身份则暂时缺乏任何可靠记载,不过已知的一些线索也许可以为我们带来暗示。 其一,坎瑞亚血脉具有的最典型的外貌特征便是拥有的星辰状眼瞳,越是血统纯正的坎瑞亚人,其星辰瞳就越是清晰明显,而这一性状我们目前无法在提瓦特大陆其余诸国的任何人种上看到(包括部分代表了统一文明时期人类的白夜国人,即如今的海祇人。不过在稻妻化过程中他们的混血程度恐怕已经非常之高了)。 由眼瞳形状的对比能看出凯亚的坎瑞亚血统已经被稀释了 其二,坎瑞亚文明具有部分提瓦特统一文明的特征,这点在文章第一节中也有提到。在葬火之年后,天空岛尽可能地毁去地面上统一文明残留的痕迹,并对地上文明的发展进行了干涉(渊上曾评价渊下宫为「未受天之御史(高天的使者)影响的文明的形貌」),意图彻底抹消葬火之年前的历史记录,这使得近代大陆诸国已基本看不出任何统一文明的特征,而唯有坎瑞亚是个例外。 建立在地下的坎瑞亚容易接触并研究那些远古文明祭场与废都,自然是一条能够解释这种不合理文明继承现象的合理理由,但更不容忽视的缘由,也许就隐藏在坎瑞亚最初的那批建造者身上:如若不是他们知晓某些隐秘的历史,又怎么会在一开始就将新王国的选址定在大地的至深处 —— 那「神明视线的死角」呢? 深渊晶石所在的圣殿是典型的统一文明纪元建筑。「回响渊底的安魂曲」任务中出现在层岩地底的倒吊城也隶属于统一文明,其中神秘的「泉水」设施同样能够压制天理降下的因果律级的诅咒。看来,统一文明时代的部分人类已经对天理有了很高程度的了解,并且掌握了足以与之对抗的技术 其三,虽然坎瑞亚并非提瓦特历史上首个想要反抗天理、寻求突破桎梏的人类国度,但他们似乎从建国伊始就将探明世界真相、超越「虚假之天」视作终极的目标。在白夜国留下的记录中,千余年前坎瑞亚就已开始不择手段地收集诸如葬火之年前远古世界受造的历史、「天空岛诸神是外来者」以及「提瓦特的星空是虚假的」等禁忌情报的证据,这种举动无疑是非常反常的。 结合上述线索进行大胆推测,无神国度坎瑞亚最初的缔造者、坎瑞亚之血的起源,也许正是一批自统一文明时代幸存下来的遗民也说不定?他们与受到战争波及意外沉入海渊的白夜国不同,是那些从天空岛的清算中死里逃生、意图突破桎梏的远古人类国度的幸存者的后代,即便历史在秘密的传承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刻在血脉中的使命感让他们等待时机成熟时选择建立国家,积聚力量去完成人类的「未竟之梦」。 考虑到游戏世界观中还有「降临者」这个设定,加之坎瑞亚王伊尔明具有的复杂背景(这块会在本文第五节中展开介绍),我们也无法排除「坎瑞亚之血来自过去某位抵达提瓦特的无名『降临者』」的可能性。 当然,目前有关坎瑞亚起源的讨论还处在图一乐的阶段,上述论断逻辑性相对有限,发散的成分较多,也仅供各位做个参考。至于真相如何,还需要等待后续剧情中提供具有决定性的线索。 三、培植于尸骸的王庭禁药本次任务中的一段主要流程便是协助克洛达尔制作王庭禁药,据克洛达尔称,此药的配方是他从坎瑞亚王庭大书库内收藏的禁书中偷学而来,据说这种药物会借助须弥智慧之神的力量唤醒被湮没的神智,克洛达尔希望籍此对抗儿子身上的诅咒,唤回已经丘丘人化的卡利贝尔的神智。 禁药的配方不算复杂,其中的两种材料劫波莲与须弥蔷薇都非常正常,作为须弥特产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请降须弥草神神力的功能。然而,克洛达尔向旅行者提供的第三种材料却显得异常诡异,外表上看形态类似同为须弥特产的树王圣体菇,然而色泽却如同接受了鲜血的浇灌一般。 旅行者询问起克洛达尔异种蘑菇的由来,克洛达尔也是避而不谈,只说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对于「蘑菇也能从地里种出来吗」这个问题感到无比困惑的旅行者,后面则在第二次制药时亲眼看到了「血圣体菇」孳生而出的异相。直至剧情临近尾声,从记忆幻梦中苏醒回归现实的旅行者与戴因一道掘开田地探查后,才发现了异种蘑菇的真相 —— 这蘑菇竟是用人类的尸骸种出来的,因为汲取血肉的养分生长,所以才会呈现妖异的红色。而供应蘑菇生长的「基底」,几乎有九成把握可以确定就是卡利贝尔的生母、那位有着蒙德血统的坎瑞亚平民女子。 究竟是那位母亲因无法接受即将变为魔物的命运,而选择了在克洛达尔面前自尽?还是克洛达尔在与母子俩逃亡的途中,因被恐怖诅咒与无望未来带来的重压一时摧垮心智,在争执中失手误杀了爱人?抑或是掌握着禁药秘方的克洛达尔默默在「二选其一」的难题中的做出了可怕的抉择,舍弃爱人好去拯救自己的孩子……这份答案,我们已无从知晓。 另外亦有一处疑点可以展开讨论。克洛达尔告诉我们,他所配置的祛癔灵药之所以被坎瑞亚王庭列为禁药,是因药物需要「借助七神的力量」,这与坎瑞亚的不崇拜神明的立国信念相违背。然而,凭我们对大慈树王慈悲性格与温柔举止的印象,实在很难想象这位神明会允许在自己的国度流传这种需要以尸体培植的诡邪秘药,而且还是请降她自己的力量。 那我们只能推测,所谓的禁药配方实际是经过人为修改的,至于这是克洛达尔自己的手笔,还是别有用心之徒抓住机会灌输给克洛达尔的歪门邪道,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即便是按初始配方配置出了灵药,当时困于世界树中的大慈树王已被「禁忌知识」所污染,能够籍灵药请降而来的也只会是带着深渊印记的力量。因此,第二次配药时克洛达尔会被引导向深渊的殿堂,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第一次配药并给卡利贝尔服下已等同于主动向「深渊」发出了求助的呼唤,随后,「深渊」予以了这个救子心切的男人他渴望的回应。 至少,唤来了片刻的奇迹…… 完成制作禁药剧情后可以取得成就「尚未致死的疾病」(The Sickness Unto Near-Death),这个看似普通的成就名称,其由来却是相当值得进行一番考察的。 拉撒路死而复活是《圣经》中一个非常经典的故事,作为耶稣的重要神迹,向信徒启示着神的救恩 所谓「尚未致死的疾病」便是想表达这样的内涵:对神的子民而言, 疾病最后的结果决非死亡,死亡最终会被复活战胜并除灭,最终的真理是信基督者得「永生不死」。然而,游戏剧情中「不死」成为了折磨「非神明子民」的纯血坎瑞亚人的痛苦之源,原本应当是美好「赐福」的存在却成为了一种生命所无法承受的恶毒「诅咒」,这无疑是极度讽刺的。 四、因憎而痴妄,因信而称义,因罪而得赎克洛达尔在故事中虽然多少显得有些偏激疯魔,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可怜可叹、值得同情之人。「当你几乎失去一切后,便会着眼于你依旧拥有的东西」,曾经耻于承认的私生子卡利贝尔,却成为了这位父亲活在世上最后的念想与最后的救赎,渴望挽救孩子的执念,甚至促使这位坎瑞亚遗民抛弃曾视为尊严与终身信念的不信神的底线,甘愿向着自己所憎恶至极的神像低下头颅去祈求。 第一次试制秘药时,克洛达尔在七天神像前的发言是故事中最令我动容的部分: 我不会默念什么祷词,也不会发自内心去称颂什么。 即便是对坎瑞亚有所戒备的旅行者,听闻克洛达尔的肺腑之言后,也在心中感叹:「虽然还不清楚坎瑞亚灾变的具体情况,但坎瑞亚人真的蒙受了莫大的痛苦」。 然而,祈祷并不能带来奇迹(毕竟当时大慈树王已自顾不暇,原因恰恰也是由于深渊,实在叫人感叹命运的阴差阳错。当然,七神的力量恐怕也很难撼动天理的诅咒)。自感蒙受神明的「蔑视与嘲弄」的克洛达尔,如命中注定般等来了「深渊」的召唤,出离的愤怒、无尽的迷茫加之偏激的性格,促使克洛达尔在见证伟大力量的「馈赠」的「奇迹」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拥抱「深渊」—— 即使知晓饮下的是鸠酒,然而只要这份猛毒能够让我得偿所愿,那它便是世间最好的解药。 无缘无故的「奇迹」自然伴随着与之对等的「代价」,但当事人也许并不在意。可能「深渊」帮助克洛达尔就是要将他扶持为深渊的代言人,促成他创立深渊教团,好让「深渊」的力量加速渗入提瓦特才是真实目的;也许更高层次、不可名状的「深渊」并无太多想法,教团的一切举动都源自亡国者的仇隙与执念,「深渊」只是默默提供了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这我们暂时还无法确定。 在接着聊克洛达尔的后续故事前,我们不妨先回看游戏剧情中出现的两处细节:戴因在奥摩斯港加入旅行者与凯亚的会面时点了一杯名叫「午后之死」的酒,而克洛达尔制作秘药时专门嘱托旅行者「在午后两点」去神像旁的瀑布打一桶异种蘑菇浇灌用水。这两处细节实际上是可以联系到海明威的短篇小说《午后之死》以及由海明威创造、冠以小说同名的鸡尾酒「午后之死」上。 海明威的《午后之死》(Death in the Afternoon)是一部以西班牙斗牛文化为背景创作的小说。在在海明威眼中,斗牛是一种结合死亡威胁的魔幻般的艺术,让他为之热衷喜爱。他在小说中将斗牛士代表的精神扩大化解读,通过讲述了斗牛文化的起源以及斗牛场面的残忍血腥,来阐述他对「生与死」的理解,探讨「迷惘的一代」所欠缺的特质以及获得解脱的出路。 《午后之死》小说与同名鸡尾酒,均源自海明威这位文坛硬汉 至于同名鸡尾酒则由苦艾酒及香槟酒勾兑而成,海明威如此描述它 —— 回到剧情上来。此后的克洛达尔确为了他崇拜的「深渊」做了很多,他东奔西走拉拢信众,致力于扩大教团的影响力,还制造了诸如「污秽逆位神像」这样的对抗神明的武器(从这件产物上其实也能看出克洛达尔对自己曾向神像低头一事抱有难以忘怀的愤懑),奠定了如今教团的局面。 戴因告诉旅行者,如此虔诚的克洛达尔最后却并没有被「深渊」拯救,而是在不死诅咒的折磨中灵魂磨损殆尽,百年后迎来疯疯癫癫不知所踪的如同嘲弄般的结局。但是,旅行者随后的发掘工作却带来了出乎意料的结果,曾被戴因断言「不可能被逆转的诅咒」竟在克洛达尔身上得以解除,这个饱受摧残的男人最终手握爱人的丝巾回归大地,尘归尘,土归土,等来了属于自己的甜蜜的永眠。 魔神任务最后的成就其实也是颇有深意的,叫做「『命运』的彼岸」(The Far Side of Fate),描述为「见证『罪人』的赐予的『奇迹』」(Witness the miracle granted by the "Sinner")。这一成就与上文中提及的成就「尚未致死的疾病」一样也是化用了《圣经》中的典故,出自《约翰福音》9:16 —— 另外,故事中的「法利赛人」(Pharisees)指一个犹太人宗派,圣经记载中耶稣指责他们是言行不一的伪善者,后世西方文学中也常用此词指代伪君子。这与剧情中克洛达尔嘲讽反主代表深渊却又在否定深渊的「可笑」行为构成了对应。 克洛达尔安息的现实无疑让自诩「无人比其更懂诅咒」的戴因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实际上,凯亚的存在也证明了亚尔伯利奇一族最终已经摆脱了诅咒效力的影响),难道「深渊」真的才是带来拯救的救世主?我们在惊讶之余也不禁怀疑:戴因是否并不像他外表表现的那样理性沉稳、无所不知,而是早已陷入到另一种执妄中。毕竟,戴因的肉体与精神也一直在被不死诅咒摧残,因为「磨损」,他的记忆已经出现了混乱与遗失,而之前的剧情细节也表明戴因的记忆会受到世界树修改历史记录的影响,于是这一切导向一个结论 —— 戴因的发言未必就是可靠的。 有关「深渊」的一切依旧扑朔迷离,克洛达尔与卡利贝尔的故事让我们见证到了教团的开端,而旅行者的血亲也正是由于经历此事产生的影响,默默下定决心,后来毅然走上了拥抱「深渊」、与「天理」死战到底的荆棘之路。 旅行者的血亲与过去的旅行中从未与戴因提及克洛达尔的故事,在经历内心的拷问与无数的思考后,反主在当时便已默默下定决心要走上「那条道路」,这就是一切的「开端」、罪的原点…… 只能说,目前剧情中提供的信息仍无法让我们能够以足够全面的视角观察围绕坎瑞亚发生的事件,轻易以善恶对错的二元对立价值观针对某一对象下断言难免会越凫楚乙,也为时尚早。我们不妨保持悬念,继续期待这个游戏最核心故事未来的走向吧。 五、于时间尽头垂泪的「通晓命运之人」这世间尽是些「抗争命运的人」,而「通晓命运的人」在不知何处看着他们浅笑。 这次主线剧情中大家关注最多也是疑惑最大的问题,无疑是克洛达尔在圣殿中觐见深渊晶石时那个回荡在旅行者脑海内的神秘声音的真实身份。要对这个问题展开分析讨论,我们自然得从神秘声音发言的内容开始入手: 生命啊,为何在跪拜呢,因恐惧未知而跪拜?因贪图力量而跪拜? 神秘声音的主人称呼自己为「罪人」,看到这一称谓,熟悉游戏背景设定的朋友肯定立刻就会想到某位角色 —— 身为坎瑞亚的贤者、阿贝多的创造者与老师、有「黄金」之称的伟大炼金术士莱茵多特。据记载,五百年前坎瑞亚覆灭之时莱茵多特堕落为了罪人,其孕育的漆黑魔兽自大陆各地汹涌而出,践踏众生、破坏一切,使诸国经历了充满伤痛回忆的可怖大灾难。若要考虑其他选项,愚人众执行官末席「公子」的师父、漫步深渊的神秘剑客丝柯克也是可能的人选。 但问题是,无论是莱茵多特还是丝柯克均已明确为女性,而神秘声音显然是男性,这就已经排除了可能性。那么,神秘声音究竟会是谁呢?目前最大的可能还是锁定在坎瑞亚的「独眼贤王」伊尔明(Irmin)身上,下面不妨让我一面考据这位王者的身份背景,一面对判断的依据做出解释。 伊尔明王的原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北欧神话中的众神之王奥丁。这点可从数个角度进行论证: 奥丁(Odin)是北欧神话阿萨神族的主神,名字含义为「狂暴者」。其身材高大,失去一目,持有圣枪「冈格尼尔」(Gungnir),肩头栖息着两只乌鸦「福金」(Hugin)和「雾尼」(Munin),分别代表「思维」与「记忆」,座下还有双狼贪欲「基利」(Geri)与饥饿「库力奇」(Freki) 首先,在本文第一节中,我联系主线纪念道具「初生白枝」的道具描述对坎瑞亚古国的技术能力做了一番阐述,但同时也留下了一个伏笔,即文本中记述的「树上倒悬的贤人获得了书写符文操使言灵的知性」究竟代表着什么。不过相信如果是对北欧神话比较熟悉的朋友,当时看到这条描述应该马上就联想到了奥丁发现卢恩字母的传说: 北欧神话中,身为魔法之神、战争与死亡之神的「众神之王」奥丁(Odin,含义为「疯狂,狂暴」)亦是掌管知识的智慧之神,他对于追求知识有强烈的欲望。相传,奥丁曾将自己倒吊于世界之树「尤克特拉希尔」(Yggdrasill)之上度过九天九夜,期间还以长矛刺伤自己,如此苦修最终让他领悟了神奇的魔法符文「卢恩文字」(Runes)的智慧和奥秘。北欧史诗《贤者之歌》(Hávamál)中有如下的诗文记载了这段传说。 我曾九夜吊于狂风飘摇之树, 奥丁将自己吊在世界树上,以长矛刺伤自己,凭借这份自我献祭换来了强大的魔法符文「卢恩文字」 奥丁找寻到的「卢恩文字」被认为是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咒文,传说只要将其刻在木、石、金属乃至任何材料之上,使用者就能从这些器物中获得无穷的威力,掌握「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诺伦三女神」(Norns)更是会将这种文字刻于黄金宝盾来记载世间的命运。 神秘的卢恩符文 现实中,卢恩文字是诸多北欧民族(最著名代表便是「维京人」)曾使用过的字母。其在历史发展中一面逐渐成为「死文字」,丧失了日常交流沟通的功能,一面却在神秘学用途方向发展,古代欧洲的隐修士们曾将其视为与神明沟通之工具,还将其用于行使巫术。卢恩文字作为占卜、祭祀用符文的功能被一直保留至今,现在我们也常常会在各种涉及了北欧神话背景设定的奇幻文艺作品或游戏中见到它们,《原神》同样也化用了这一设定。 所谓「树上倒悬的贤人获得了书写符文操使言灵的知性」记载的正是坎瑞亚王伊尔明发现(发明)具有特殊力量符文的事迹。而这种符文,可能就是我们能在坎瑞亚机械上见到或是被描述镌刻在混沌零件上的那些符号了(赤王文明制造的构装体机械也有在零部件上镌刻符文的特征,当然刻的是沙漠文字。这些符文究竟是真的能为机械赋予特殊力量的加工技术,还是仅作为一种标识或装饰存在,这点就无从得知了)。 而「倒悬」这一动作本身,也与深渊晶石所在圣殿中发生的重力翻转现象以及后来克洛达尔利用深渊力量制造「污秽逆位神像」构成了对应,可以作为伊尔明王即神秘声音主人的证据。 在任务「我们终将重逢」中,旅行者得知了深渊教团打算改造奥赛尔的身体打造机械魔神充当对抗天空岛的超级兵器的计划,而作为核心的「污秽逆位神像」,正是克洛达尔利用深渊力量制造的神秘产物 接下来要着重提一提伊尔明与奥丁间重要的共同特征,即「独眼」了。根据北欧神话记载,奥丁并非一开始就拥有超人的智慧,为了获得知识,他曾来到座落于巨人国度「约顿海姆」(Jothuheim)、位于世界树第二根树根边的「智慧之泉」(亦称「密米尔之泉」,Well of Mimir),相传只要喝下一口这里的泉水,便能获得世间至高的智慧。 奥丁以献出自己的右眼为代价向看守此泉水的巨人「密米尔」换取了喝一口泉水的权力。在饮下甘泉后,奥丁如愿以偿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庞大知识,但是笑容却在他的脸上凝固了。因为在以至高智慧理解了整个宇宙的本质后,奥丁便预知了未来世界所命定的不详末日 —— 「诸神之黄昏」(Ragnark)的到来。 奥丁以牺牲一只眼睛的代价换来了至高的智慧,但这份智慧也让他提前预知了世界的毁灭 在《原神》的故事中,身为坎瑞亚王者的伊尔明也做出了与奥丁相同的献祭,那么他又得到了什么回报呢?白枝的描述告诉我们 ——「王国最终窥见了魔天的秘密」,即坎瑞亚发现了提瓦特是一个被创世神封闭的可悲世界,人类若要迈向无垠的宇宙,迎来真实的真知与种族的升华,就必需打破隔绝宇宙和世界的缩影的「蛋壳」,也就是天理设下的那「虚假的星空」。 伊尔明王很可能也像奥丁一样,在获得禁忌智慧的同时也预见了未来坎瑞亚将在众神围攻中覆灭的命运,即属于坎瑞亚的「黄昏」的到来。与此同时,一股危险的力量 —— 「深渊」也开始窥伺王国,在王的耳边呢喃剧毒的蜜言。 (有关「深渊」下文会进一步展开讨论,此节中使用的「深渊」一词仅代表蛊惑坎瑞亚的某股力量,而「深渊」本身性质复杂,并不是一个能被简单定义的势力。) 了解沉重的真相极大影响了这位王者的决策。在以曾作为宫廷法师的「丑角」为首的「降临派」为拯救王国召唤双子,但最终只换来令人失望的结果后,王选择彻底拥抱「深渊」,撕开了「深罪」的纱笼,一步步扩大国家对于「深渊」的依赖,直至积重难返,最终自取灭亡。 实际上,在国家消亡前,疯狂的王自己便已遭诅咒吞噬。根据「残像暗战」中提供的信息,接近坎瑞亚战争末期时伊尔明就已处于「失能」状态,推测应该是对自身进行了完全的「深渊化」改造,刻像系列材料描摹的就是伊尔明王的形象,到「幽邃刻像」王的独目已变为猩红,且长出了不属于人类的、形同恶魔的双角。 刻像系列材料反映了发生在坎瑞亚末代帝王伊尔明身上的可怖变化 与「深渊」力量的深度融合后续很可能更进一步地重塑了伊尔明王的生命形态,当来到「升华」最后的终点时,王也许已完全失去肉体而化为一个巨大的「茧」,也就是变成了主线中我们在圣殿中所见的深渊晶石。伊尔明王因对自己当年被力量蛊惑、一手造成了坎瑞亚的覆灭而感到追悔莫及,故放弃了自己身为王的荣耀而自称为「罪人」,这同样也是非常合理的。 另一个思考角度来自对文化背景渊源的考量。作为游戏核心设定之一的「世界树」英文名就写作「伊尔明苏尔」(Irminsul),亦称「伊尔明之柱」。其出自作为原始日耳曼部族中一支的古撒克逊人的神话信仰,与同属日耳曼神话的北欧神话中大家耳熟能详的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Yggdrasil)地位相同。伊尔明曾作为撒克逊人的战神被崇拜,后来才被奥丁取代,逐渐为了日耳曼文化圈中的主流信仰。这是伊尔明原型为奥丁的另一证据(目前只要是与坎瑞亚相关的人或物,其涉及到的文化渊源与原型基本都出于日耳曼历史文化体系)。 「伊尔明苏尔」在古撒克逊语中含义是「伟大之柱」,代表此树(柱)所在的地方就是宇宙的中心。在公元 772 年至 804 年神圣罗马皇帝查理曼(Charlemagne)征讨反叛的萨克森人的战争中,萨克森人的信仰圣地 —— 树神「伊尔明苏尔」被大帝下令摧毁了。 壁画《查理大帝摧毁伊尔明苏尔》(Charlemagne destroy the Irminsul),德国历史画家赫尔曼 · 维斯利塞努斯 (Hermann Wislicenus)作于 1885 年 疑似在凝望「深渊」时洞察了未来,又与提瓦特的根基、记录世间一切情报的「世界树」存在隐含的重大联系,伊尔明王在整个故事中显然具有很高的位格,足以被称作通晓命运者,而本次主线中出现神秘声音的称号也正是「通晓命运之人」(「诞生于罪孽,但尚且无垢的花朵啊,我通晓你的命运」、「这世间尽是些『抗争命运的人』,而『通晓命运的人』在不知何处看着他们浅笑」),这实在很难不让人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事实上,「通晓命运之人」这个称谓在很早之前就已出现在戴因的角色卡中,神秘人不仅做出了一番事关整个世界过去与未来命运的晦涩发言,还就戴因与反主间复杂纠葛的关系进行了灵魂反问。这位神秘人物显然与戴因有着重要联系,在本次故事的结尾,戴因本人也表示对神秘声音的主人心中有数且以「那家伙」相称,依此角度再看身份之疑,伊尔明王无疑就是目前最合理的答案 —— 身为坎瑞亚的王者,伊尔明非常熟悉曾全心全意侍奉过他的宫廷卫队队长戴因;而戴因则认为是王背叛了坎瑞亚的人民最终招来了毁灭,沦为罪人的王不值得他再效忠,故而不再尊敬旧王。 最后一条论据其实也是最浅显的证据。克洛达尔与旅行者在进入圣殿后就看到丘丘人们在一边走一边跪拜,看似非常虔诚地在膜拜什么;随后遭遇命运使徒时,他的用词是「觐见」;最终抵达圣殿深处的大厅时,克洛达尔也是直接就朝晶石跪拜。 如果神秘声音的正身是伊尔明,那就很好解释这些行为了:正因为他是坎瑞亚人的王,所以使徒会用上在朝见君主或官职较高之人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觐见」一词,而流淌着坎瑞亚人血脉的克洛达尔与丘丘人则会在力量的威压下不由自主地向王行礼。 当然,以上这些有关神秘声音身份的论述也都仅是推测,真相究竟如何,就只有等到下一次戴因与我们会面时由他亲口揭晓答案了。 六、超然的神秘:高天、渊薮与繁星本次主线故事中同样也提供了一些有关主角双子的关键信息。当旅行者体验到血亲往昔记忆的最后时,克洛达尔选择不再伪装,挑明他早已认出血亲的身份并抛出了一条相当重磅的线索:「双子就代表着『深渊』,代表着超乎想象与理解的『神秘』」。这一线索虽然早前就有不少原学家通过推论做出过猜测,但这回最终在正式剧情中得以证实还是相当有震撼感的。 结合 3.2 主线后纳西妲给出的重要剧情线索以及 3.3 间章「倾落伽蓝」中散兵提供的情报,我们大抵已经可以半推测地还原出双子当年降临提瓦特之初的部分情形: 彼时的坎瑞亚已经解明「魔天」的秘密,为了迈向憧憬中的美好明天(据上文推测,即回避伊尔明王预言中的王国毁灭结局,并最终突破「虚假之天」的桎梏,实现带领人类摆脱神意迈向深空、开创属于人类的崭新时代的伟大夙愿),由当时还任宫廷法师的「丑角」主导发起了大仪式,希望借助「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让王国走向胜利。而「天空」(即「深渊」、宇宙)也的确回应了王国的召唤,双子随陨星降临到坎瑞亚的国土上(但需要注意的是,双子降临未必就是坎瑞亚发动召唤术的结果,也许这一切只是巧合)。 愚人众的缔造者「丑角」曾经与旅行者的血亲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 不知因何缘故,双子中的一位在降落后就陷入了沉睡(即主角旅行者),无奈只能被安置保护起来。而苏醒的那一位(即主角血亲,反主)获得了王国的盛情礼待,上至王者下至平民,每一位坎瑞亚任都深信,这位天外来客将赐予坎瑞亚光明的未来。在一段时期内,反主为坎瑞亚提供了巨大帮助,获得了人们发自内心的信任,在坎瑞亚社会中取得极高地位,被歌颂为高贵的王子(或公主)。反主对于坎瑞亚的感情羁绊也日渐加深,将这片土地视作自己的第二故乡。 至于坎瑞亚希望通过双子实现的具体目标,我们亦可通过这次剧情中神秘声音的发言来推测一二。 看到这一句:「诞生于罪孽,但尚且无垢的花朵啊,我通晓你的命运」,这句话需要与阿贝多传说任务中阿贝多评价旅行者的一句关键台词联系起来看待:「呼吸黑土则污秽,呼吸白垩则无垢。你与我一样,都是未来尚未完全确定的『质料』吧」。 旅行者被神秘声音形容为「尚且无垢的花朵」,说明旅行者属于「白垩」,即「原初之人的质料」,因此可以推测,当初坎瑞亚可能是希望以双子为核心拟造为人类而战的「原初之人」,好让人类取得比肩创世的力量,从而战胜高高在上的天理,打破天地间的桎梏,还人类以自由。 考虑到坎瑞亚最富盛名的炼金术即与创造生命有关的「黑土之术」(「创生之法」),阿贝多本身也是由「黄金」莱茵多特仿造原初之人制造的人造人,再结合神秘声音的另一句发言「去成为『超然』的存在吧,超越一切『被赋予的命运』」以及反主角色卡上的记述:「你是本应拥有世界,拥抱天地之人」,当年坎瑞亚采取这个路线的可能性我认为是极高的。 「自称通晓命运之人」的身份如今已有头绪,而这位「K · K」的来头依然扑朔迷离 不过美好的设想最终还是遇到了意外,反主不知为何「失去了崇高」,无法再成为「原初之人」,联系「呼吸黑土则污秽」、「白垩是无垢之土」、「抽离杂质,黑土诞生白垩」这几点设定,反主当年应该是由于某种缘故遭到了「污染」,至于这污染是意外还是某股势力暗中干涉的结果过,仅凭目前已知的剧情线索就实在无法给出答案了。 炼金术的四个阶段:代表凡俗之始的「黑土」、代表提纯升华的「白垩」、代表炼化感情的「赤成」、代表寻得真意的「黄金」(出自阿贝多语音内容) 旅行者尚且还是「无垢的花朵」,而血亲却已「染上了污秽」。然而,在阿贝多对旅行者进行的试验中,烧瓶底却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沉淀」(深渊结晶) 旅行者这块就聊到这儿。最后这一部分我想通过结合包含本次主线剧情内容在内的游戏目前已知的关键信息,以及作为《原神》底层世界观最主要原型的「诺斯替主义」(Gnosticism)神话概念,对我理解中的《原神》背景设定做一番梳理,给出以下总计八点的世界观汇总解读。当然,这些内容带有一定程度的发散性与我个人的主观性,故仅供大家作为参考。 1. 「深渊」代表着深邃无垠的真实宇宙,对应着诺斯替主义中人类应当回归的「光明异乡」。 2. 「深渊」代表着根源,被坎瑞亚人视为超乎想象、超越理解的神秘,实际上应是宇宙中一切存在、力量与文明的统称,或许称之为「繁星」更加合适。「深渊」本身无法以善恶界定,是正是邪取决于自「深渊」而来的具体主体的性质。 换句话说,对于提瓦特居民而言,凡是是从原初设下的「蛋壳」外进入这个世界的力量或主体都会被视作「深渊」,从宇宙降临的旅行者双子代表着「深渊」,蛊惑了伊尔明王导致坎瑞亚覆灭、给世界带来漆黑灾厄的力量,也代表着「深渊」。宇宙无限宽广,繁星间势力众多,有正有邪,对于提瓦特这只星海中的小小「方舟」,任何一种存在的降临都会打破平衡,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变。 旅行者这里的几段发言实际上证明了:被「蛋壳」包裹的提瓦特之外并非混沌与虚无,而是存在众多文明的正常宇宙。这里我其实也联想到了米家新作星铁中的设定,遨游星海、跨越诸多世界的双子又何尝不是一对「开拓者」呢?提瓦特之行于双子而言,也许就是一场充满危险变数且太过漫长的开拓之旅吧 3. 原初来自繁星,「天理」实际上与「深渊」同根同源,两者并无本质差别。原初最先降临到这颗星球,在摧毁了原住民龙族的文明后,缔造了名为「提瓦特」的殖民文明并扮演了神明的角色。 4. 原初以「蛋壳」,即后世所称的「虚假之天」,隔绝了提瓦特与真实宇宙(「深渊」)间的联系,外界的存在难以发现并进入这个世界,提瓦特的人类同样无法探知外界。我们并不清楚原初究竟是怀着高尚的信念亦或是自私的目的做成此事,若按诺斯替主义理解,对应着天理地位的「巨匠造物主」德缪歌(Demiurge)是诞生自错误的痴愚伪神,它缔造物质世界的唯一目的,便是禁锢本质比神更加崇高的属灵的人类。 描绘诺斯替主义宇宙观的中世纪插画:虚假的物质世界被包裹在「蛋壳」中,人类所见的只是「虚假的星空」,唯有打破「不可知的帷幕」,获得「灵知」(Gnosis)才能回归本源。根据刊登在《PASH!》杂志上的采访,诺斯替主义是《原神》基础世界观设定的最重要来源 5. 原初曾为这个世界设定了「环形的永恒」。高天为人间立定神圣的规划,神的使者行走于大地,赐予人类来自天空的启示,知识涌流如泉,带来文明的繁荣。但一切繁荣都有终结,文明一旦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被赐予这份繁荣的高天摧毁,每座曾经宏伟的古都与肃穆的祭祀场,最终都要回归深邃的大地,继而,文明再度被扶持进入新一轮循环。「神」认为这是好的。 也曾有求索真相的文明对神所维系的「永恒」提出怀疑,意图登上诸神的庭园,证明诸神的权柄可被企及,但 ——「尘泥之地对天空的试探,绝对不能原谅」,那些向高天的权威发起挑战的人类文明,最终都在「神」的怒火中被无情焚毁。 高天曾为这个世界制定了「环形的永恒」—— 从毁灭走向新生,再由新生回归毁灭 6. 原初设立的「虚假的星空」昭示了此世间生灵「既定的天命」,人类虽然可以通过观测「星空」提前占卜命运(莫娜的水占术、梨多梵谛学院的星相研究),但命运本身只能接受无可改变。 这对应了诺斯替主义中「黑玛门尼」(Heimarmene)的概念,指人类受压迫的命运,被认为是由伪神德谬歌施行的暴政。德谬歌为了长期的禁锢人类,构建出一张巨大的网络,以律法限制世界,使人高贵的灵陷入沉睡,只能浑然不觉屈服于命运的统治,难以突破桎梏,回归光明的异乡。 在提瓦特,这也被描述为在「神」的安排下「度过安然无梦的一生」。然而在神明视线的死角,仍有人类执着地追求着「梦想」,渴望超越「被赋予的命运」。 在无始无终的永恒中,人类将度过安然无梦的一生。 但在神明视线的死角下,仍有人想要做梦。 人类有人类的底蕴,我们不是滤清「神选者」后剩余的残渣。 从世界之外,我们取得否定世界的力量! 7. 我们不能确定「葬火之年」中降临的「第二王座」究竟是怀着拯救的意图还是纯粹的恶意而来,但两个王座的大战无疑对提瓦特世界造成了极度严重的破坏,并对「世界的边界」(「蛋壳」)的稳定也产生了影响,让当时的很多人类文明提前知晓了「天外有天」的真相。 神战结束后,获胜者针对神的信仰已大大动摇的人类文明进行了残酷镇压,曾作为高贵天之使者的仙灵一族因反对天理的暴政、选择援护人类而被废黜,在神罚中几近灭族。这番巨变极大影响了提瓦特世界,后来使高天决意设立一套取代原先规划的新的秩序,即「七执政」制度。 出自理之冠「紫晶的花冠」 另外,并没有证据表明葬火大战的败者就彻底消失或是被驱逐出了提瓦特,也许那位败者依然潜伏在世界的某处,暗中影响着这个世界。 8. 原初曾分出辅神「四影」并使诸魔神诞生成为人间的管理者,诺斯替神话中伪神德缪歌创造了十二执政官,其中七个被委派分管七重天,他们是物质世界秩序的象征,也是物质世界恶的来源,这对应了提瓦特世界中的「尘世七执政」。 天理想要推动新的制度实现,便逼迫地上的魔神们参加血腥的魔神战争,最终决出七位胜者授予「执政官」(Archons)大权。新秩序下,地面上将不被允许存在无神管辖的国度,即便是像沙尔 · 芬德涅尔这样虔诚崇信高天、毫无僭越之心的人类文明,也因他们不依附神明、开发地脉独立发展繁荣的生存方式,成为推进新秩序的「绊脚石」而遭无情舍弃,高天在切断与古国的一切联系后,降下天钉击碎了他们赖以维生的银白古树,古国自救无门,最终在悲愤中走向毁灭。到当代,提瓦特世界中除了七神信仰之外的人类几乎已经全部灭绝。 雪山古国在悲愤交加中迎来了毁灭。他们诅咒降下这片冰雪的天空燃烧,直到世界上再无一丝生命;他们祝福那远方正在建立的无神国度,希望他们终会拥有对抗世界的力量。然而…… 不过,魔神也未必就是高天忠诚的管家与冷漠的执行者。提瓦特的历史已经证明,烙印着「爱人」信念的魔神们,也会为了人类毅然站到天之主人的对立面,哪怕代价是献出自己的一切。如今,极寒之地的高洁女皇便接下了这根接力棒,向着天理高举起了可贵的叛旗。 结束语本文至此篇幅已经相当之长,我差不多聊完了所有自己想讨论的关于本次新主线故事的话题,也是时候结束了,非常感谢每一位耐心读到这里的朋友。 双子远渡重天降临提瓦特,他们曾被此世中的逐梦一族(坎瑞亚)视为带来荣耀与拯救的弥赛亚,却未曾想事与愿违,从未分离的双子也因此分道扬镳。最终双子会见证这个世界走向怎样的未来?双子自己又将迎来怎样的结局?在我们抵达那盛开着因提瓦特花的旅途终点前,不妨对故事埋藏的真相与众生流转的命运继续保持一份好奇与期待吧! 「只要不失去你的崇高,整个世界都会为你敞开。」 |